山路崎岖陡峭，杂草遍地，碎石嶙峋。

江彦昭迈步一刻不停地向山中去，用朝食时他记得林琬穿的是葱绿色掐花对襟外裳，与满山高树的颜色差不多。天色昏暗，雨水肆意地泼洒下来，眼前俱是一片朦胧，实难分清人影与树色。

林琬从前只要能坐着绝不会站着，去哪儿了都要坐轿，出行时连双脚沾地都是少有的，没有丝毫走山路的经验。

落雨时，她想赶快找个地方避避，遂背着箩筐一路往前跑，没注意脚下藏在灌木丛中的捕兽夹。

“啊——”

雨水浸透的土地湿滑泥泞，蓦地一脚踩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径直栽下去时，捕兽夹卡住她的右腿脚踝，林琬痛得叫喊出声。

因腿伤初愈，江彦昭翻过半座山，来到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前时，左腿有些隐隐作痛。

他右手扶住树干急促地喘气，雨点打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呈现出惨白湿冷之感。侧耳细听，间歇的雷声里似乎夹杂着渺茫幽远的歌声。

如涓涓细流，清澈柔和。

那是林琬的声音。

“春早。柳丝无力，低拂青门道。暖日笼啼鸟。初坼桃花小……”她唱的是民间流传甚广的曲子词。

江彦昭使劲地拧干裤腿，循歌声找过去，走得太着急没看到脚下挡路的石块，踉跄了一下踩到水坑里的淤泥差点滑倒。直至在婆娑树影间望见那道娇小的、摇晃的身影，他才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她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上，渐渐靠近，听见她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叨：“林琬，你最勇敢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声音越来越小，带出哭腔。

“是谁？”林琬轻声质问，警惕地看向身后窸窸窣窣的灌木丛。

江彦昭拂开杂枝，走至近前低头居高临下地睨视她，眼神深邃。

“我、我的脚被卡住了。”方才还能哼小曲儿自我宽慰，甫一看见他，林琬浑身缩成一团，禁不住委屈起来。

江彦昭下颌微绷，唇瓣紧抿，蹲下身瞧了眼卡在她脚踝上的捕兽夹，大概看清了里边的构造，林琬只见他闷声掏出藏在衣裳里的匕首。

暗自惊讶，他居然会随身携带这么锋利的匕首。

“我是帮神医采药才上山的，没想到会突然下雨。”林琬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软声解释道。

风声呼啸如凶兽的嚎叫，繁星隐匿在云里，周遭黑魁魁的，江彦昭的眼眸却很亮。他全身湿透，发丝一绺一绺地黏在颊边，静静地听她说话没有出声。

捕兽夹卡得牢固，林琬脚踝两侧细腻的皮肤被磨破了，江彦昭将匕首慢慢深入捕兽夹紧紧咬合的锯齿里。他动作轻缓地转动匕首以分开捕兽夹，拉扯到她脚踝上的伤口，林琬疼得钻心。

江彦昭的目光扫过她眼角溢出的泪珠，冷声道：“刚才唱的什么曲子？”

林琬捏紧衣角，“是小时候娘教我的，你喜欢么，我再给你唱一遍。”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林琬才唱了两句，便听“啪嗒”一声捕兽夹开了。许是开得猝不及防，许是她还沉浸在曲调里，江彦昭轻轻把她卡住的脚踝拿出来，她竟没觉得有多疼。

他问：“还能走吗？”

林琬咬牙扶着他的小臂颤巍巍地站起来，没走几步便脚底一软，幸亏他反应快，她才不至于再次跌倒。江彦昭心知她身娇肉贵，这点小伤怕是够她喝一壶了，皱眉微微蹲下身，道：“上来。”

林琬一点也不忸怩，闻言乖巧地背好箩筐趴到江彦昭的背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前世江彦昭没有背过她，人前他极为克制守礼，鲜少有亲近的举动。

她看他长得瘦削羸弱，总是被恶人欺负，没想到背着她还能走得如此安稳。夜幕降临，惨淡的月光笼罩山林，雨势未小下山的路模模糊糊，林琬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等雨小些了再下山。”

江彦昭嗯了声，赞同她的说法。

一路上静悄悄的，林琬靠着少年的后背，每日泡药浴，还要灌下去好多种药汤，他的身上有股清苦浅淡的草药香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让她觉得很是熨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