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初三,西令镇的腊月集已是拉开了大幕,下辖十几个村落的小贩和买客不断的涌入,将个小镇挤的热闹非凡。 荷花穿了一身茶色粗布衣裳,在翠西首饰铺子旁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今日就是来等伍青莲她爹伍有粮露面的。 日头渐高,首饰铺的客人越来越多,人群里头有个面色黑红的庄稼汉子,急急忙忙地就朝首饰铺子走来,荷花心中一喜,可算是来了。 “有粮叔。”荷花拦在他前头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那伍有粮本来对去首饰铺子就有些抵触,正战战兢兢的忽然冲出来一个娇俏小娘堵在他面前,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再一瞧,这不是被族长家赶出来的夏荷花吗? “是你?你...你做什么拦着我?” “叔,青莲在家可好?” “好,好。你怎地突然就离了村了?族长一顿好找呢。”伍有粮说道。 “叔,不提族长。我今日来,是给你们家送赚钱路子的,我突然离村也正是因为找着赚钱的法子了呀。” 荷花说完感叹自己简直形如传/销,果然伍有粮瞧她的神色就有些警惕了。 “叔,跟你说了实话,我现在做起了成衣生意,现下绣娘人手实在不足,想起了青莲的手艺,正好能解我的急。”荷花又扫了一眼伍有粮身后的包袱,“做成衣可要比绣帕子赚得多了。” “这.....叫三丫来镇上做工,我不放心。” “不用来镇上,麻烦叔跑腿,也就每月三/八集市的时候来一趟,把活儿拿回去做就行。” 荷花看那汉子还在犹豫,她又说道:“此事也不急,叔回去和青莲商量商量,若是有意,七日之后,就在翠西这等我。” 说罢又与伍有粮仔细说了一下现下成衣生意的运作模式,庄稼汉子听得似懂非懂,只一句话记得十分清楚,缝一件衣裳,可就有不少银子拿! 伍有粮答应回去跟家里商量,又急急忙忙地进了首饰铺子。 荷花瞧他应该是被说动了,也就赶紧回伍家小院收拾东西了,和苏则玉约好的就是今日后晌就往县里。 于氏和小妹这日手上的活儿撵得不紧,两人做好了饭也帮着荷花拾掇起来,荷花这一走就要三四天,大郎也不在家里,她们俩心里也有些忐忑。 荷花心里也不踏实,怕这单生意做不好,又怕那苏则玉要使什么坏招儿,胡思乱想的连包袱都收拾不齐。 正在三人都各怀心思闷头瞎忙的时候,院门忽然“吱吖”一声被人推开了。 荷花心里一紧,赶忙快步向外走,一走出屋子,竟然瞧见背着包袱的伍容俭正站在那里栓门呢。 于氏也从荷花身后走出来,一看是她家大郎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一口气又憋在胸口,她快步走到伍容俭身边,一巴掌就拍在他的后心之上。 “你逃学了?” “......没有。” 伍容俭被于氏一掌拍的胸腔一震,说罢没有就看见她娘眼圈立时就红了,他娘哆哆嗦嗦的问道。 “你被开除了?” “......先生说他要去湖州府赶集,放了四日的假。” “可是真的?” 伍容俭有些无奈,保证再三不是逃学,于氏才信了他的话,转身就要去给他端吃的。 这当间小妹也从屋里出来找哥哥说话去了,毕竟是好几日都未见着了。 荷花看还轮不上她呢,就转身回屋里接着收拾包袱了,一想着得自己去县里四五天,心里烦躁,随手扒拉了一些东西就系好了包袱不再管它。 屋外头于氏和小妹正围着伍容俭问学里的情况,伍容俭一边回答,一边眼神老往屋里乱飘,猛地看见荷花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他嘴上正在答的话也突然停住了。 “你要去哪?” 他这几日不在,这小女子又出什么鬼点子? 于氏瞧着儿子面色晦暗,赶忙解释荷花要去县里开拓生意,只去三四日,少东家也随行,不必太过担心云云。 伍容俭听了说要去县里开拓生意,面色已经是有些缓和,可一听“少东家”三个字,迟钝如伍小妹都觉着她哥身上往外冒寒气了。 “哥你是不是饿了......”伍小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何时出发?”伍容俭冲着荷花问道。 “现在就走。” “你等我片刻。” 说罢这句,伍容俭就匆匆回屋,剩下仨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他就背着包袱又走到了院子正中。 “我与你同去。” 夏荷花看着一脸“你要是敢拒绝就死定了”的伍容俭,只敢小声嘟囔:“你去做什么。” 于氏愣了一瞬也反应过来,问他去做什么。 伍容俭连磕绊都不打,一脸正经的就说出了缘由。 “我瞧着蔡记那笔钱不好要,我打算去县里看看可有愿意先付钱给我们,过一段时日再拿货的商行,作坊也好早日开工。” 于氏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问道:“你怎地知道蔡记的钱不好要了?” 伍容俭低头整理着包袱,闷闷说道:“我就知道。” 荷花却是知道蔡记的钱是真不好要了的,她心里盘算伍容俭这法子倒是十分可行,面上就多了三分喜色,也不问这臭脸少年为何非要现在去县里了,直招呼着他赶紧上路。 于氏和小妹也没有别的主意,拿不出拯救生意的法子只得站在院子门口默默目送着二人越走越远。 荷花一路上就和伍容俭商量着找商行的事情,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小子看着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可谈起做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连县里的商行有几家,主营什么他都十分清楚,看来要做窗纸生意之前他是下了不少功夫打听市场行情。 “你,”荷花此刻是真心佩服这农家小子了,“真不错。”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夸伍容俭,只恨上学时语文没下苦工,连个夸人的成语也憋不出来。 伍容俭听了这句看起来极为敷衍的夸奖之后,脸上表情毫无波动,瞧荷花的眼神就像在说“你这是废话”。 荷花正要翻白眼,就晃见前头有一辆马车横在她们的去路之上。 待他们走的近了,那甚是华丽的马车上头,走下来一名身量颇高的男子,一身石碧色绸缎长袍,一笑露出两颗小小虎牙。 “夏姑娘,有礼了。” 苏则玉拱了拱手,摆出个自认为潇洒十分的笑容来,抬头正要再说两句,就瞧见荷花后头走上来个灰扑扑的影子,定睛一瞧,竟是那日街对面的少年。 苏则玉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不过毕竟是做惯了生意的,只愣了一瞬就又微笑起来:“夏姑娘,这位是?” 荷花看了一眼伍容俭,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弟弟。” 伍容俭一听这话嘴角向下一瞥,斜了一眼夏荷花咬了咬牙。 “在下伍容俭,与夏姑娘是邻居,兄台贵姓。” 这话也没错,就隔了一堵墙壁嘛,正经邻居。 “邻居啊,”苏则玉才不信他们俩只是邻居,他直起身子,打量着伍容俭的寒酸扮相。 “你问我啊,我贵姓苏。” “......” 本苏大少爷,那也是有脾气的,岂能让你这穷小子占了上风 ! 荷花瞧着伍容俭直起身子,眼神儿瞧着都有些不对劲了,赶忙上前拉了他一把,又冲着苏则玉说道:“少东家,这就上路吧,天也不早了。” “他去做什么?”苏则玉口气还算温和。 “你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伍容俭回的也温和。 “.......” 算了,一起去就一起去,有眼睛的姑娘能舍了我这黄金单身汉,瞧上你这个穷酸书生?想到此处,那苏则玉脸也不臭了,恢复了先前的温文有礼,喊了小厮搬马凳来。 待马凳摆好,苏则玉一个扭身就挡在了伍容俭前头,要扶荷花上车,谁知还没摆好架势,荷花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马车,一撩帘子就坐进了车厢。 伍容俭抬了一只脚站在马凳上,瞧着苏则玉青红交加的脸色,突然笑了出来。 “苏兄瞧着有些遗憾啊,扶人上马车这事竟对苏兄这般重要,”伍容俭伸出一只手来,“兄弟我受累,勉强弥补下你的遗憾如何。” 苏则玉听着伍容俭的冷嘲热讽,脸直接拉了下来,不用马凳,一抬脚就蹦上了马车,掀了帘子也进了车厢。 伍容俭倒是慢慢悠悠,姿势优雅的上了马车,可一进车厢还没等站稳呢,那姓苏的就高声叫车夫起程了。 苏家的马车套的也是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马夫一个响鞭甩起来,马儿立时发力就向前奔去,这可苦了正躬着腰的进车厢的伍容俭。 这冷不丁的一动,他脚下一个不稳眼看要摔倒。 “小心! ”荷花叫道。 他胳膊乱挥,下意识的想抓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形,可那手不受控制地朝着荷花就去了。伍容俭心里一惊用尽力气把手转了个方向,万幸没伤着荷花。 可好巧不巧,这手竟是一把抓在了苏大公子娇贵的......大腿根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