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只说,新郎君不能自己走着出门,又没说非得是谁来接。与其让你妹妹来背,难道不是我这个妻主亲自抱你上花轿更有脸面,嗯?”
她说着,又刻意耳语:“我跟你说实话,你家小妹妹,还被扣在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呢。你若执意等她,除非……你不想嫁我。”
向晚隔着一层盖头,都仿佛能感到她的气息,轻轻地扑在他耳畔,惹得人耳热眼跳,心乱如麻。
他咬了咬牙,心说这流氓,笃定了大喜之日没人会将她打出门,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见他沉默,司明玉却像是很满意似的,又低低地笑了开来,在他耳边道:“走了。”
他感到自己被稳稳地抱着,走出闺房,穿过庭院,一路向侯府大门而去。沿途的侍人家婢,纷纷赞叹笑语,奚伯伯似乎也从半道上赶回来了,在他身边笑道:“小王女对咱们公子,真是疼到骨子里了。”
他从红盖头底下,看见了自己的衣摆,在天边霞光的映照下,也葳蕤生光,好看得晃眼。
他就这样一路让司明玉抱着,穿过人群,走下石阶,一直抱到同样大红的花轿前面。
周围有看热闹的孩童,稚声稚气:“爹爹,为什么新郎君是被新娘子抱着上花轿的呀?上回隔壁哥哥成亲,为什么不是这样的?”
他父亲柔声哄着:“那必是新娘子对新郎君喜欢得紧,爹爹也是头一回见到呢。我们小宝要乖乖听话,长成个招人喜欢的好儿郎,将来也遇见这样懂得心疼人的妻主。”
向晚远远地听着,心口忽然一热,好像司明玉身上的温度,隔着衣衫也传了过来,将他捂得暖融融的。
旁边有人问了一句什么话,四周太热闹,他没有听清,只听见司明玉回:“等一等。”
然后就有喜公掀开了轿子的门帘,笑盈盈道:“新娘子与新郎君,当真是女才郎貌,天造地设的一双,要羡煞旁人了。”
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却半点也没磕着碰着,被稳稳地送进轿子里坐下。
门帘临落下前,司明玉还轻笑了一声:“坐稳啊,一会儿可别掉下来。”
他憋了一口气,还没想好如何反击,就听她在外面示意:“可以了。”
顷刻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是那种逢年过节才用的,一千响的挂鞭,红彤彤的,铺在地上,点起来火光如一条金龙,明明灭灭,燃尽后会落一地的朱红纸灰,不留神看,就像是一地落花。
向晚坐在轿子里,闻着空气里的火药味儿,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司明玉这是,怕他在点燃的鞭炮中间害怕,特意等他坐进花轿,才让手下点火?
一片喜气洋洋里,花轿既平又稳,一路行向晋王府,前面是司明玉披红戴花,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是长长的侍从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于他这样的人,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他恍恍惚惚的,都不大记得自己是如何过的门,如何拜的堂,左右也是蒙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既无须他操心,也没有他多想的余地,身边自有司仪唱礼的喜公操办一切。
直到被送进洞房,在宽阔的大床边坐定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了实感——他,是真的嫁进了晋王府。
晨起的时候,他还是金平侯府不受待见的外室子,入夜,却已经是小王女的新郎君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屋里燃起了蜡烛,从红盖头里往外看,只见一片模糊光晕,暖融融的,影影幢幢。
采桐不知道去哪儿躲懒了,身边陪着的,是一名晋王府的侍人,倒是很好心,柔声问他:“郎君,咱们小殿下还在前院宴客呢,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郎君,从前是府里用来称呼许氏的,如今他竟也衬上这两个字了。
向晚好像此刻才真的觉得,自己是嫁做人夫了,心里忍不住就浮上几分忐忑,声音也发紧:“不用了,多谢。”
“那不如先将盖头揭了,透透气吧,一会儿小殿下进屋前盖上就行,不碍事的。”
“也,也不用了,我这样就好。”
于是那侍人也不强劝他了,沉默侍立在一旁。
向晚仍旧坐着,感觉到掌心缓缓沁出汗来,又黏又腻,心里暗道自己没用。他知道自己这般拘谨,实在露怯,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当一个落落大方的王府正夫。
他原就不是这块材料,从前不是,拜堂成了亲,也无法有什么改变。
正兀自不安,忽然只听门外侍人见礼,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有人缓步走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轻笑一声:“夫郎,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