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时僵住,众人无不失语。
许氏更是张口结舌,面对满脸笑意的司明玉,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
小王女年纪轻,玩心重,坐拥权势和家财,日常却只喜欢声色犬马,寻欢作乐,对弄权倒从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素日里出席宴会交游,也只乐得热闹,从不掺和世家之间这些七拐八绕的心思。
说实在的,他一向认为,她是既没这份热情,也没这个能力。
毕竟,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自幼失母,父亲又管教不了她,不过是守着这份令人眼热的爵位和家业过日子罢了。
他倒真没想到,她今日竟会为了向晚,横插出来这一杠子。
许氏狐疑地瞟了向晚一眼,内心极是摸不着头脑。
自打这个外室子进门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这必是个不省心的狐媚子,生父就是那样的人,儿子又能有多清白?果然,好端端的骑个马,也能骑到小王女的怀里去了。
只是,他很笃定,向晚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有赴宴,也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这小王女是毫不相识的。如何这短短的片刻,便能勾得小王女为他出头了?
究竟是向晚生性狐媚,还是小王女胃口太好,什么菜都往碟里挑?
许氏硬生生按捺住了这个疑问,碍于对方身份,即便不情不愿,也少不得赔了个笑脸:“小王女误会了,我也是担心他受伤,难免着急了。为人父者,爱之深,责之切。”
一旁向宁垂着眼睛,细声细气:“是我不好,打球误惊了哥哥的马,幸而没有酿成祸事,不然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周遭众人便少不得打圆场。
这个道:“无事就好,原是高高兴兴赴宴,快别说这些吓煞人的话了。”
那个道:“快坐下吃些点心,压一压惊。”
司明玉在众人劝和中,扫了一眼向宁,微微一笑,又转向许氏:“大公子方才坠马时,可能不慎伤着了腰,侯夫回去后记得请个郎中看看,别落下了什么病根。”
许氏心里越发被膈应得难受。这小王女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还叮嘱起他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仿佛他平日薄待了向晚似的。
但再难受,也只能应下:“小王女放心,我晓得。”
如此,渐渐地这一篇也就被揭过去。
宴毕,几家郎君相约去游园了,子弟中有相熟的,也三五成群,各去散步。有还没尽兴的小姐,仍围坐席间,饮酒行令,好不热闹。
向晚没有闺中交好的朋友,被引着去换回了衣裳,一时竟也没了去处,身边又没有侍人相陪,只能独自在小径上缓步闲逛,以打发时间。
为着避免尴尬,不与别人结伴谈笑的相遇,他专拣僻静少人的地方走,行到一处竹林边时,却听后面有人说话。
“哎呀,还是你福气好啊。”这人像是打了个哈欠,“坐享齐人之福,羡煞旁人啊。”
另一人就道:“小王女可别取笑我了,都是我祖母做的主,哪有我开口的地方?”
“听这意思,你倒还像不愿意似的?”前者揶揄。
向晚顿时就明白了,他竟意外撞见了司明玉与林馨在说小话。
听人壁角,乃是不齿之行径,他立刻就要转身避开,不料却被司明玉的下一句话生生拖住了脚步。
只听她道:“我还正想向你赔礼,方才事从权宜,唐突了你未来夫婿。瞧你这模样,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向晚听在耳中,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知自己举止轻浮,唐突了他,不来向他道歉,却冲着林馨赔礼,是什么道理?他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妻主,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而更令他愤愤的,是那一边林馨还十分大度。
“小王女何出此言。”她带着笑道,“他原不是我的夫婿,只是媵侍罢了,金平侯府客气,要我一并收入房中的,我也不好推拒。我都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又谈何唐突呢?”
司明玉像是沉吟了片刻,“哦?你真这样想?”
林馨响亮地“嗐”了一声,“千真万确,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曾留意过,没准貌若无盐呢,哪当得起您上心。”
向晚站在修竹后,只觉一阵风过,周身发凉,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
他知道,林馨要娶的是向宁,是金平侯府嫡出的公子,而他不过是一个陪嫁媵侍,就好像嫁妆里的什么器物一样,配不上半分用心。
但是,他也是好好的一个人,亲耳听着未来妻主这样轻贱自己,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想要逃离,肩膀却擦到了一丛竹叶,“扑簌”一声,分外清晰。
竹林那边的说话声立刻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