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和被褥散发着洁净的太阳味道,顾遇乐洗完澡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将自己埋进蓬松柔软的棉被里,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几乎僵直着身体的少年,同样将自己的半张脸埋进被子。
“多谢了,”静谧的黑夜里,顾遇乐仰躺着,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道:“刚刚你帮我绑了塑料袋。”虽然,站在自己面前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手忙脚乱,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
许流深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沉默几秒才“哦”了一声。
“许流深,我很可怕吗?”顾遇乐认认真真咀嚼着对方的名字,耳边却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认真地聆听过自己的心跳声。
许流深睁开眼睛,覆在棉被下的手握紧又松开:“你不可怕。”沉默几秒后他道。
顾遇乐继续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许流深呼吸一滞,还是回答道:“我没有。”
黑暗里,顾遇乐弯起唇角,无比自然地像是岔开了话题:“许流深,你要不要听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继续讲了下去:“我那个朋友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从小到大,家人、同学、老师,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他。但他最近交到了一个只认识两天的朋友,你觉得我那个朋友的朋友会怎么看他呢?他是因为可怜他,才继续和他做朋友么?”
说罢顾遇乐扭头看向自己身旁少年清俊的侧脸:“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在说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是许流深最讨厌的叙述方式。
但他听着顾遇乐慢吞吞说话时,却奇异地没有一丝一毫不耐。他再容易不过地理解了少年在说什么。
问完后顾遇乐屏着呼吸静静看着许流深,仿佛许流深的回答很重要很重要。
两个少年温软的呼吸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相互交错。
不知过了多久,许流深干脆转过身来侧躺着,他在夜色里直视着顾遇乐的眼,一字一顿道:“你那个朋友交到的朋友,一点都不觉得你的朋友不讨人喜欢。他对他也不是可怜这种单薄的感情。他只是——”
莫名放不下他,莫名梦到他,莫名忍不住会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但他们真正认识的时间其实才只有两天,这些话说出口实在太过轻薄和冒犯——更何况,他自己最近这几天心里都是乱七八糟的。
他隐隐察觉自己正在迷雾中找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找到后,他一定能直视着顾遇乐的眼说出一些话。
顾遇乐此时却不肯放过他,他笑着追问他道:“他只是什么?”
许流深再次避开了顾遇乐的眼,耳尖的热意蔓延到脸颊,他近乎心虚地猛地闭上眼睛,眼睫颤了颤,道:“没什么。”
顿了下,他无比刻意地转移了话题:“你那个爹混蛋程度和我的那个不相上下,你那个继母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家你还是少回吧。我和姥姥说好了,以后周末,你都可以来我家过。”
顾遇乐眼神一软,他弯着眸轻轻道了声“好”。
许流深闭着眼,却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少年看他的视线,这种彻底坦露完全不加掩饰的视线让他觉得头皮发麻,他莫名觉得紧张和慌乱,还掺杂着隐晦的期待和兴奋。
脸颊已经彻底被自耳尖蔓延的烫意染红了,许流深喉头动了动,道:“乐乐,我们睡吧。”
顾遇乐差点笑出声,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他“嗯”了声终于闭上眼,接着似是无意道:“许流深,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没和女生过,也没和男生过,对不对?”
许流深:“!!!”
他呼吸乱得彻底,一瞬间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却又听到顾遇乐道:“许流深,晚安。睡了。”
听着顾遇乐不断叫“许流深”三个字、差点不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念的许流深:“……”
……
顾遇乐第一次觉得周末是用来放松获得愉快的日子,它可以不那么难熬漫长。
和许流深一起离开许家时,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带着慈爱的笑,她把一条厚实柔软的白色围巾仔仔细细帮顾遇乐围上,眼里掺杂着怜爱:“这是我给深深织的围巾,他还有别的,这条就先给乐乐戴。”
顾遇乐下半张脸缩在松软的围巾里,眼眸里是温柔的笑意:“谢谢您。”他道。
老人摇摇头,看向许流深嗔怪地说了句:“下周末早点回来,不要带着乐乐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