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达终点站时已经临近十一点。下了车时，顾遇乐踩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却惊异地发现自己面前是灯火通明的喧嚣夜市，鼻尖霎时间充斥着各种食物混着热油的香气。

许流深眼里映着顾遇乐和人间烟火，他耸耸肩，道：“我们先回家，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明天晚上带你来逛逛这里。”

顾遇乐看向他：“你就是在这里长大吗？”

许流深踏上一条路的交叉口，站在那里冲着顾遇乐回眸一笑，点点头道：“是啊，对这里，我比对春明市区熟悉多了。跟我来，我家离这里很近。”

……

走了十来分钟，顾遇乐和许流深便站在了一栋平房前，房檐上挂着盏摇摇晃晃的灯，仿佛是谁专门给许流深留的门。

顾遇乐看着许流深敲着门，大声朝里面喊着“姥姥，我回来了！”，面上带着全然放松的笑意。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打开，一个满头银发佝偻着身子的瘦小老人出现在面前。

接着一个精神的声音响起来：“你跑哪里混去了哦，怎么回来那么晚！”说着她看着许流深身上的应侍生衣裳，皱了眉道：“大冬天的你穿成这样不怕冻坏哟！快进来！”

她正要拉着外孙进门，这才看到了顾遇乐。她面上浮出些善意的惊异，使劲儿打了下自己外孙手臂，道：“深深，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俊的孩子带回来？”

顾遇乐礼貌地道了声“奶奶好”，许流深便接过话，笑嘻嘻地道：“姥姥，他是乐乐。”

老人面上便浮出个花一样灿烂的笑，她拉着顾遇乐手臂将人拉进院子，道：“哎！孩子快进来。”

……

许流深的房间不是那么大，却被布置得温馨而明亮。这边的平房里都铺了地暖，此时冬季所有狰狞的寒意都被完完全全隔绝在屋外，屋子里温暖得让人心安。

两碗热腾腾的面被老人放在小小的桌上，色泽诱人的面上洒了碧绿的葱花、铺了荷包蛋，香气扑鼻，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两碗面中间是一个小碗，碗里盛着碧翠的豌豆苗，苗上撒着金黄的洋芋丝碎。

老人把两双筷子分别塞进两个看到食物就眼睛一亮的少年手里，无奈地笑道：“快吃吧，吃完早点睡觉！姥姥也要先去睡了。”说着她看向顾遇乐，面上满是慈爱，道：“乐乐今晚就和深深住一起吧，他的床刚好够大，足够你们两个睡了。”

顾遇乐乖巧地点点头，白皙的鼻尖被屋子里的热气蒸得红红的：“谢谢奶奶。”

老人终于忍不住俯身用那双粗糙又温暖的大手揉了揉顾遇乐的发，面上是和灯光一样明亮的笑，她道：“快吃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顾遇乐睁大了眼睛，鼻尖一酸。

许流深看着顾遇乐的模样便挑了眉，他伸出一根筷子敲敲对方的碗边，发出“叮”地一声轻响，顾遇乐怔怔朝他看过来，许流深一笑，眼中浮动着动人的碎光——

“快吃。”

顾遇乐听到对方道。

……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顾遇乐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变得彻底温暖起来，他的脸颊红扑扑的，手心烫得发麻。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微微眩晕。

许流深洗完碗回来便看到顾遇乐似乎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呆，房间窗子被打开一个口子透气。

他从桌边拉了把椅子在顾遇乐面前，随即自己坐上去，手臂撑在椅背。他看向顾遇乐，面上带着那种自从回家后就浮现的鲜活动人笑意：“好吃么？”他道。

顾遇乐回过神来，他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珠对上许流深的视线，轻轻点点头，道：“好吃。”

“你喜欢那道拌豆苗吗？”

“喜欢。”

看着少年呆呆愣愣似乎在回味的模样，许流深“噗嗤”笑出声。他觉得顾遇乐此时实在过于可爱，眼睛睁得圆圆的，瞳仁清润又明亮，他像只受了惊后在温暖小窝里安顿下来的小兽。

只是真正伸出手后，许流深的手臂却在快要碰到少年时顿了下又拐了弯，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嗯……你喜欢就好。豌豆苗其实春天才最好吃，姥姥知道我爱吃才在冬天催一些。明年春天的时候，我让姥姥摘新鲜的豆苗拌给你吃，好不好？”

“春明嘛，春天就是要吃豆苗。”

顾遇乐像个孩子一般重重点点头，仿佛在和谁做一个重要的约定：“嗯。”

许流深忍不住笑笑，看出少年眼角有倦意，他便伸了个懒腰起了身，从旁边衣柜里利落地翻出件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他丢在顾遇乐手边，指了指房间里的一道门，道：“水应该烧好了，去洗澡吧。姥姥已经帮你往浴室放了新的牙刷和牙杯。”

说到这他一顿，不知想起什么，眼神突然有些飘忽，他看了眼顾遇乐接着在衣柜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背对着人把一件什么东西丢到顾遇乐手边。

顾遇乐拿起看看，是条黑色的内裤。

他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少年身体似乎有些僵，不晓得是灯光原因还是其他，从黑发中露出的耳朵似乎也染上了浅浅的红。

“这是你的？”

顾遇乐语气里似乎带着单纯的疑问，但他觉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确实带了些坏心眼儿。

“是新的！”许流深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一般道。

顾遇乐看着对方的背影眨眨眼，他朝对方的背影伸出一条手臂，道：“我手臂上的伤还没好，需要缠塑料袋。我自己总是缠不好。”

许流深身体一僵。他刚刚已经脱掉了外面那层黑马甲，此时薄薄的白衬衣勾勒出蝴蝶骨漂亮的形状。

顾遇乐唇角弯起小小的弧度——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坏心眼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