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们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父亲,和我回家,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人在生病的时候,不相信家人还能相信谁呢?”
许流深推开病房的门时,这两句话便迎面灌入他耳中。
他瞳孔一缩,随即便看到,医院白得刺目的灯光之下,李遇乐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躺在床上,他的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背上几乎覆满白色胶带,整个人显得清瘦得过分。
陈映明并未在这里,病床旁只坐了个男人,他看起来五六十岁,一身昂贵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银丝镜框,一副儒雅又体面的模样。
他嘴里说着最动听最真诚的话,仿佛李遇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手上动作却毫不温柔,他一把抓住了李遇乐缠着白色胶带以固定输液针头的手,全然不顾这样一来针头会陷得更深李遇乐会痛。
“乐乐,跟爸爸回家吧。你不回家还能回哪里呢?”
顾荣面上一派真诚,连眼眶都相当敬业地红得彻底。
针头更深地扎进血管,李遇乐因为吃痛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瞥了眼自己被对方握得发红的手,再看向男人时眼里是清清楚楚的戒备和抵触——
这确实是他的父亲没错,只是比他印象里更衰老一些。
他并不想回家,可他父亲说得没错,在春明,他不回家还能回哪里呢?
李遇乐想他会像自出生以来无数次那样麻木地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情不自禁说出口的却是句无比坚定的:“我、不、要。”
这样说着,就像下意识一般,李遇乐近乎决绝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针头不出意外地从血管中滑落出来,白色胶带上沾着点点刺目的血迹。
“你——”
顾荣眉头猛地皱起来,似乎就要生气。
最终,他压下了那些气,面上挤出些僵硬的笑,道:“乐乐,我想我们父子之间有些误会。你要知道,血浓于水,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爸爸的孩子。”
李遇乐眯了眯眸子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
“滚出去。”
那个声音很好听,却带着寒意。
李遇乐动作一顿,他看向门边,便猛地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那双陌生的漂亮眼睛,他看得有些出神,随即便感觉到从心脏深处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涩——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许流深看着李遇乐,心尖就像被针扎了那么一下,却粘连着五脏六腑都疼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病床边,伸手覆上李遇乐的肩,将人以保护的姿态完完全全揽进怀里。
他俯首将唇贴在对方耳边,轻轻道:“乐乐,不要听他说话,脏。”说罢,他便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李遇乐耳上。
随即,许流深直直看向顾荣,眼眸里仿佛覆了寒冰:“滚出去。”他重复道。
顾荣眉头狠狠皱起来,他面上乌云漫布,眼里阴沉得仿佛淬了毒:“我是乐乐的父亲,我来接我儿子回家天经地义。许流深,你不要太欺人太甚。”
“你又是我儿子的谁?!”
许流深将李遇乐抱得更紧些,他瞥见对方手背上的血迹瞳孔一缩,再看向顾荣时眼里倾泻而出戾气,他一字一顿道:“你也配、做他的父亲。”
“天星倒了,顾越李还在苟延残喘。你如果再来打扰乐乐,我不介意再往顾越李身上狠狠踩上一脚。”
“你——”顾荣真正动了气,他眯着眸子打量着许流深,又瞥了眼在对方怀里没有任何挣扎的李遇乐,面沉如水。
半晌,他起了身,沉着声道:“许先生,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能永远得势,你最好祈祷你身上没有任何黑点。”
说罢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病房里又重新陷入寂静。
许流深放开李遇乐,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指,垂了眸看那手背上的胶带和血迹。
床头的呼叫器已经按过,医生很快就会过来。
李遇乐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像捧着珍宝一般握着自己手指的男人眨了眨眼,他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却意外地不讨厌对方的触碰——包括拥抱。
对他来说这很难得。
他想他虽然并不是很擅长交际,但该懂的礼貌还是懂的。如果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这种时候似乎应该打个招呼。
李遇乐打量着对方的长相和衣着,心里默默估摸着对方的年岁——男人其实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看起来比他大几岁。
刚刚他那个便宜爹似乎叫他许流深。
于是李遇乐道:“许……叔叔?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许流深瞳孔一缩,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李遇乐,眼里有不可置信:“乐乐,”他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
李遇乐被男人眼里的痛意刺痛了,他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门边终于有脚步声响起,和医生一起进来的还有陈映明。
医生见状并未多问,只是给李遇乐重新扎了针。
陈映明把一罐鸡汤放在李遇乐床头,面上是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意:“老李,这是我现买的鸡汤,你折腾了这么久也饿了,乖,自己盛着喝。”
说罢他朝许流深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