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柯没走出几步,抬眼看向虚空。
无垠威势凛然现身于虚空之上。
陈易心惊至极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静止在半空中的身影没来由地膝盖瘫软,非但没有靠近,反而像被凭空出现的两只看不见的手拨到了两边。
飞禽坐骑直入苍穹之上。
但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了。
好似命悬一线的城主夫人,不知何时已然端正坐直。
“尊上……”她无声念道。
阎云柯的声音传入她识海:“苦肉计到此为止,你的北宫宫主令,已让商澜长老拿给你。本尊游历人间看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糟糕的。”
徐慕央微微一滞,这位曾统帅万军叱咤风云的北宫之主鼻尖微酸,回应的声音倒总算恢复了正常,带着点欣喜若狂的痴迷:“那您喜欢看什么?您喜欢钓鱼,我便给您送鱼,您喜欢看戏,我便亲自演给您看。”
他喜欢什么?这可真是问倒他了。
阎云柯喜欢钓鱼只是喜欢放空的须臾,喜欢的战斗早在无数年前便已经战完了,他未败,他在人间成尊,还将当年陨落的将士都送入轮回,免了魂飞魄散之刑。而今三界稳定,少有能撼动他心绪之事,有些东西埋藏在过去,他能理解将士们的郁愤不甘,他的死牢里还关着一批试图挑起大的动乱怪他安于现状的自作聪明份子。
所以徐慕央的话,大多是他曾听过的,曾触动过他,而今听来却恍然若隔世,设身处地能共鸣,但出戏后,便觉时代不同了,而她却还活在过去,自己却不忍点破她。
昔日那般的追求已经无法满足如今的阎云柯了,留有记忆也并非只有坏处,不来找他或许有了别的追求,他要去找吗,不会,非志同道合的共处也不过貌合神离罢了。
至于说人间给天界、冥界送人才是做嫁衣,更是笑话,那么冥界掌轮回不也在为人间和天界做嫁衣,天界掌管人间风调雨顺不也在为人间、冥界的稳定献力。
三界本是个循环,只是三界中的上位者可能不是。
“所以你就用这套试图让本尊对你违背魔域规定,私自和冥界之人串通一气的行为,动恻隐之心?”
他给予厚望的义女竟然和冥界之主留在人间的眼线在一起了,不惜整出这么一出戏,半真半假地给他看冥界之眼长出来的血肉之心,来证明他们是真爱。
“我没有串通,只是他爱我,他把一切都给我,他为我长出了一颗心,为我宁担冥界酷刑,”徐慕央道,“如果我与他只能活一个,他会保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活在世上,坐上他的位置,甚至如愿以偿回归魔域。尊上,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能心甘情愿做这么多。分明他是冥界的人。”
阎云柯道:“冥界之人也不能一概而论。”
徐慕央喃喃道,是啊,您自己也知道。
阎云柯道:“但他是老冥王之子,一身逆骨,反心很重,冥界之主放他在人间便是为了制衡他,而他早在你在世之时,便向本尊提亲想要娶你,便是为了在冥界篡权。你以为是你处心积虑接近他,实则他在等着你上钩,你以为你耐心足,他的耐心同样不差。万一他只是一时逢场作戏,为了让本尊在这时候保他不死,故意假作深情呢?”
“既然是万一,就说明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不是,尊上,我以前不相信爱,我现在信了,您却一直没变,您总在看戏,置身事外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徐慕央苦笑道。
“但是尊上,我想救他,我只针对冥界,我会把魔域这柄近乎生锈的刀磨亮,让天上地下再无人敢小瞧您半分。当然,您也可以认为我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可能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恳请尊上再信我一次,是您将我从容颜尽毁的母亲尸骸中救出,养我成人,让我成为北宫之主,我绝不背叛您,若真到最后关头天道降责,尊上您就当看了场戏吧。”
这并非是要他帮忙,而是跟冥界之主结仇了,要动用魔域的名头聚兵,希望他不制止,才是回来的主要目的,顺便逗他开心的。
所以情之一字,到底是什么呢。阎云柯陷入沉思。
面前的陈易大气不敢出,只觉眼前的状况极为诡异,无论是他,周典,亦或是侍女都做不到那等开路,该不会是此女所为吧……
徐慕央问他:“方才扶我上来的小公子是谁?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陈易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如果此人尽是伪装,那么方才岛上陆炤想要对付他的凶险,她必定有所警觉,而陆放是扶她上来的人,自己能否安然无恙,就在此举:“是乾王朝十九皇子陆放,他和陆炤不同,在乾王朝分明什么也没有,都说他早在出生便被放弃了,除了个性非常独特,偶尔甚至称得上恶劣以外,找不出任何值得一提之处。从未见他做过什么好事。他是我大哥,我认的大哥,如果问为什么要认他,大概是打不过他,没见过他那么无耻的,后来发现跟他一道不会无聊……”
他好似语无伦次,实则最重要的便是那句“他从未做过什么好事”,而他却救了你。
话没说完便被一声轻笑打断,徐慕央道:“不会无聊,那便好。”她家长辈有乐子了。
阎云柯循着声音的源头,来到僻静的角落,却见一团黑影,四周黑雾如涌动的光影,唯有那团黑影化作修长人身模样,犹如名贵的玉雕。
“崇泽,羞辱令爱之人,已经罚过,择日便会灰飞烟灭。”
“放了他。”
“好。”
“没有条件?”
“相应的,那个叫陆放的皇子,你不要和他再有牵扯。”
“你让我拒绝全天界的好处,拒绝和天界仙官交好,不惜开罪所有仙官,就因为你算计我的义女,试图用你冥界的一份子牵制北宫之主,顺便来牵制我?”这合乎道理么,吃亏的都是他啊。
“云柯,那人根本没什么来历,微不足道的一份子,你若参与天界的闲事,到时怕是要吃亏的,我可不愿看到你黯然神伤到更加消极避世的样子。”
阎云柯听到这个好消息,道:“所以冥主的意思是,他是天界的仙?”
“云柯!”
“师兄,你是特意来向我显摆,你知晓更多秘辛的?”
“你若真想知道,可来冥府找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在天界上位者中没人,但你在冥界有我啊,若你我联手……”
“不可能。”阎云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