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初约的时间是次日下午的四点。
他派了小池来接的林露。
昨晚电话里,李怀初说李父与林父是旧相识。
很早以前,李家还没有发达的时候,两家人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感情深厚。
后来,李家搬离了老宅,去了外地,再回来时,那儿一片都拆迁改造了,李学新托人四处打听也没找到林父的消息,所以就断了联系。
至于这次是怎么认出林露来的。
李怀初解释说,他的助理小池打听林露下落时,将她的底细查了下,没曾想查到了这一层面的关系。
李怀初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李学新时,李学新当即让他约林露见一面。
林露仔细回忆了下,确实儿时有好几个玩伴。
大家一起在院子里捉迷藏,一起迎着朝阳上学,伴着夕阳放学,一群孩子中就她一个女娃,所以家长们都很喜欢她。
她时常在邻居家蹭饭,肚子吃的圆滚滚的回家。
似乎是担心林露不相信,李怀初还传来了老照片。
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平铺在相册里,隔着手机,林露都能察觉出它的历史感来。
照片中的林修清是那么的年轻气盛,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特属于那个年代的好青年短袖。
他们一行人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笑的格外灿烂。
身后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他们也入了照片,只是一个个的没有模样,张牙舞爪地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
林露认出了自己,古灵精怪地扎着马尾辫。
她看来看去,也没认出哪个是李怀初,小男孩们小时候都是黝黑的,又挑食,格外的瘦弱。
等到上了小池的车。
林露没料到,李怀初居然也在,他一身名贵西装就坐在她旁侧,此时正侧头盯着她,大概是平日里严肃惯了,偶尔想和善一点竟显得面容奇奇怪怪。
林露还没说话,他先说话打的招呼:“林小姐。”
林露轻咳一声:“李先生。”
她和李怀初不熟,应该来说很生分。她答应去见李学新是因为李学新说,有一些她父亲的物件想要交还给她。
李怀初又说:“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
林露摇头,她没看李怀初,两只眼睛盯着窗外掠过的树木,“不记得。”
她是真的不记得李怀初。
以前院子里并没有谁家有两个孩子。各家都是独生子,超生是要罚款的,严重的还要丢了工作。
所以,林露对李怀初说的话保持着高度怀疑,她这次去,就是去探一探虚实。
两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后面的一路上,车中都没人开口说话。
空气如同死水一般寂静。
只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偶尔夹杂着外头汽车的鸣笛声。
快到李家大院时。
李怀初接了个电话。
电话内容林露没听见,只听到他提起了董俊禾,还说起林苗可。
林露留了个心眼仔细听着。
电话却突兀地挂断了,林露身子骨动了动,她察觉到李怀初在看她,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偷听他的谈话。
她讪讪地咬着唇看向外头。
好在,李怀初并没有询问什么。
林露这一举动不仅被李怀初发现了,也没能逃过小池的眼睛。
这一路上,他都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林露的动作。就连刚才那个电话,也是他让人给李怀初打的。
目的就是试探林露。
根据调查,林露是董俊禾的女人。
林修清去世后,林露就被董俊禾带回了家,这五年的时间里,董俊禾从未向外界透露过林露的存在,所以极少一部分人才知晓这件事情。
李怀初原本也是不知道的。
小池对林露的身世调查中也没有,这件事情还是李承明的助理小霍说的。
按照李承明的意思,想要从林露身上做文章,寻找董俊禾的弱点。这件事情是对公司有利的事,所以李怀初没有拒绝的余地。
今天的这次宴请,不过是场各怀鬼胎的试探。
进了李家大院,林露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每个角落里都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七月头的日子里,她莫名后背发凉。
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继续往前走。
好在,李学新比林露想象中慈祥多了。
是个模样精神的老头,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林露进来时,他还站起身来,“林丫头。”
林露一下子就认出李学新来,他是住在前头院子里的。
年轻的时候就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现在也只是眉间添了几道皱纹,周遭的气质却没多大改变。
她家与李家关系是最好的,父母辈的友情牢靠,那些年她都是去李家蹭饭的。
林露脸上露着笑:“李叔叔。”
“来坐。”李学新指了指沙发。顺便让身后的人去准备晚餐。
林露乖巧坐下,瞧见李学新这个长辈,她脑海里总是浮现父亲的身影。
林露眼睛亮堂堂的看着李学新,直奔主题:“李叔叔,我父亲的物件……”
李学新早有准备,他从茶几上拿出一个密封袋递给林露:“给。”
林露拆开密封袋,里头是一支钢笔。
钢笔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林修清赠。
林露感叹:“这么多年,这笔您还留着。”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我搬了许多次家,这笔跟着我走南闯北,居然没弄丢,这说明,我和你父亲的缘分散不掉。”
林露摩挲着笔,笔盖上掉了些漆,刚好在林修清的名字处,“谢谢您。”
董俊禾接她回身边后,林露的老房子就被烧了。
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周家人找人干的,没同意和解后对方臭不要脸的报复行为。
没有监控,没有证据,只能认栽。警察也来了,查了一圈实在也是没有法子,总不能空口无凭的就去抓人。
警察说:“地痞流氓,躲着点。”
“注意自身安全。”
那天林露呆愣愣地在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待了许久。
这一把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屋子里的物件,更是她的回忆,那些永远不会再重演的事件都随着这一把大火烟消云散了。
“李叔叔,这笔……”林露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是林修清赠予好友的物件,她要了去,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可按照现在的情况,能多收集一些父亲的物件,总归好一些。
“怎么了?”李学新说:“有话你明说,不是外人。”
林露撇下面子,可话到嘴巴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这笔赠予您,是它的福。”
“这笔我留着,笔帽送你。”
林露很惊讶,“这……”
李学新:“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留个念想。”
林露又惊又喜,拿着笔帽的手止不住的颤动,她将笔帽握在掌心,“谢谢。”
两人后来又聊了许多老院子的事情。
李学新说了好多林露记不太清的事情,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没有大人来的清晰。大人们好像那些事情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他们能很仔细的娓娓道来。
聊的兴起,林露便问:“李叔叔,李承明呢?”
“你认识承明?”李学新问。
“小时候见过。”
李学新摇头:“小时候和你一起玩的是怀初。”
林露没再问。
她心里大抵有些明白了,这李承明八成是私生子。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敢多加言论,就没再提起。
眼见着天黑了,李学新留林露吃便饭。
林露没有推辞,陪长辈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况且李叔叔刚给了她一份珍贵的礼物。
饭桌上,林露见到了李承明。
他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瞧见林露后就盯着她看,他与李怀初不同,他的目光更有攻击性。
他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儿,才说:“你女朋友?”
这话是和李怀初说的。
李怀初眸光瞪了眼李承明,语调极低沉的反击:“爷爷请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