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格外漫长。
林露转来转去,怎么都睡不踏实,梦中的记忆断断续续,总是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
他们好像都扯着脑袋里的神经,蔓延着疼痛。
结识董俊禾的时候,林露父母刚去世,亲朋好友都来吊唁。
傍晚的时候,董俊禾的黑车突兀地停在她家门口,他一身黑衣下了车,身后还跟着保镖。
那时候的他就很有名气,各大媒体都报道过他。
他的到来自然让周遭本来散去的街坊邻居又一股脑回来了,一群人站在门口凑着往里面张望。
他是来找林露的。
周家人撞死林露父母的时候他刚好在场,他让人报的警,喊的救护车。
可惜的是,林露的父亲没能等来救护车就咽了气,临死前红着眼圈让他照顾好林露,还说无人可托,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他。
董俊禾同意了。
他同林露将这番话阐述的时候,林露动也没动,连眼皮都没抬,她不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将一个陌生人的嘱托放在心上。
林露没当回事,也丝毫没将董俊禾的话放在心上。
她开始两点一线的忙碌,白天上学,晚上去医院陪夜。林母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已经在ICU住了三天两夜,医生说很大程度会醒不过来,建议她放弃治疗,继续治疗没有意义,反而会让林母受罪。
林露丢了魂的一样得跪在地上恳求医生帮忙,她没了爸爸,如果再失去妈妈,她真的就无家可归了。
医生也没有办法,车祸实在撞击的太厉害,汽车撞上行人从来都是凶多吉少的,更何况这次还是直接将人撞飞出去栽在了绿化带上。
“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医生耸肩叹了口气,“小姑娘,尽人事听天命吧。”
林露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坐了许久。
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有多久,她只知道当董俊禾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只觉得耳朵里刺挠着疼痛,好像有千千万万支针在扎她。
董俊禾说:“走,跟我回家。”
林露脸上的泪早就干成了泪痕,“好。”
她站起身来,脚麻的没站稳,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扶着墙根坐在那儿,仰着头看面前的男人,“你救我妈,我跟你。”
董俊禾没耐心解释,也知道她听不进去,只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好。”
董俊禾托人找了最好的医生,也备了最好的药。不仅如此,还在车祸的案件中帮了忙。
对方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家里也是托了层层关系想要私了,他们让人联系了林露,说是可以巨额赔偿,这些话还没到林露那儿就被董俊禾截了胡。
最后,酒驾的周家人被判了三年,还赔了钱。
开春的时候,林母有天早晨天亮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林露又开始操办林母的身后事,经历了林父的事,这次她轻车熟路的一个人忙完了所有。
所有人都在劝林露好好活着,林露没寻死,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每天天一亮就起来吃饭,天黑睡觉,在大家以为林露度过这个坎了,她又突然在头七过后吞下了安眠药。
过量的安眠药一度让她差点死掉。
那天,董俊禾将她接了回家,手脚绑在床上,粗糙的麻绳用了全身的力气将她束缚起来。
董俊禾将林父的照片丢在林露身上,痛斥她:“为了你爸,你给我好好活着。”
林露无动于衷。
董俊禾又说,“你知道你爸当时浑身是血,连说话时嘴巴里都在往外淌血,他喘着粗气,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最后的心愿。他要你好好活着。”
林露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想死。
这几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来的,家里所有角落都有父母的身影,他们在厨房炒菜,在客厅看电视。
他们会招手让她过去吃水果,还会再慢慢岁月中变老,变得弯腰驼背的样子,到时候看着子孙满堂,热热闹闹。
就这样,董俊禾绑了林露三天。
整整三天,除了让保姆送饭,他没去过房间。
第四天,董俊禾给林露松了绑,也给她一封信,落款人是林父,林露认识她父亲的笔迹,因为是老师,所以字体格外工整。
信上大概的意思就是,林父问董俊禾借了一笔钱,具体用途信上没有准确注明,只标注了还款日期。
借了三年,说是三年后连本带利的还清。
“什么意思?”林露问。
董俊禾站在窗边,他没有看林露,“我救你,就是因为这笔钱,现在你父母不在了,这笔钱自然要你来还。”
林父一身清白。
林露从出生起就在仰视她的父亲,她觉得林父是个很伟大的男人,他教书育人,平日里也是个善意满满的人。
她不知道父亲借这笔钱是做什么用途,可她知道,这笔钱她必须替父亲还清,她要保留他死后的尊严。
“我还钱。”
这样的谎言直到一年后才被发现,某天,林露从董俊禾的书房抽屉底层看见了许多林父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