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莲便抬眼望向那说话之人,却是久久不见人影的张和静。
此时的张和静与往昔的张和静大不相同,她不再娴静典雅,不再一举一动克制守礼,而是热切又羞赧地走到苏清端面前,软了声音道:“苏公子遇上了难事,这四两银子便让我为你出吧,待苏公子宽裕之时,再还于我吧。”
许莲不知怎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酸酸胀胀的异感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
原来张和静对苏清端有意,倒是神仙璧人般的一对。
只是许莲无端地思及苏清端讳莫如深的墨黑瞳仁,还有他通神清冷淡然的谪仙气华。
倒是般配的很,人世间繁杂喧闹,若是能遇上一个相爱相守的知心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她应该祝福张和静的,可是那颗滚烫的心却渐冷减冰,直至她的面容上再没有一丝笑影。
原来孤独寂寥的人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许莲立即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只默默告诫自己,和静落落大方,善良温婉,苏清端心仪于她也是一件喜事,难道闺中密友觅得良人,自己不该替她开心吗?
那苏清端只温和地朝着张和静行了个礼道:“张小姐。”
张和静则是含羞带怯地瞥了苏清端一眼,而后便义正言辞地对那医馆掌柜说道:“母亲有疾,苏公子也是一片孝心,且这满筐的虎杖、乌药怎可能只值一两银子,你莫要在此胡诌诓骗苏公子,行医问药,若是连悬壶济世的医德都丢了,只叫人瞧不起你。”
许莲微愣,在她面前的张和静总是盈盈浅笑,温婉寡言,却没想到她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
那医馆掌柜的见眼前这位清秀佳人是个懂行的,那通身的气焰便低了许多,只见他仍不服气的强辩道:“就算这虎杖、乌药略值一些钱,可这公子母亲的病已是顽疾难医,除了那太医院里的院首能堪治三分,这京城里有哪家医馆愿意给这公子配药的?这么些年,我已是仁至义尽,若不是他顶着个探花的头衔,我才不愿自家倒贴进好几两银子给他配药呢。”
那张和静见这掌柜的已是将话说的如此直白不客气,心中也暗悔:方才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若是惹恼了这掌柜,耽误了苏公子母亲的病情可怎么好?
只见她敛眉低目,只讷讷地说了句:“抱歉,苏公子。”
谁知那苏清端只是淡淡一笑,而后便躬身朝着那掌柜的行了个礼,只饱含歉意道:“劳烦掌柜的这些年的照顾,清端自会想法子将这四两银子补上。”
那掌柜的见这苏清端克己守礼,且又生的眉清目朗,若不是那粗布麻衣碍了他的气韵,只怕也是个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且这苏清端现今虽落魄,却秉着一身正气入了官场,如今虽只顶着个大理寺寺直的官衔,可说不准哪日便得了贵人的青眼,平步青云了呢?
“罢了,这药你便拿去吧,省得我被那起子不懂事的人编排成了个冷心冷肺的恶人。”那掌柜的扬起鼻子冷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讥讽了一声后,便把那药包递到了苏清端的手上。
而此时的张和静则是羞得双颊窘红,连车轿里的许莲都瞧得很不是滋味。
那苏清端则是温声笑道,“今日多谢张小姐出手相助,只是这四两银子却不必了,苏某不可欠下张小姐这般人情。”边笑着,他黑曜石般的瞳仁且溢出了万般光华。
张和静方才那股为苏清端挺身而出的孤勇便一点点消散殆尽,只见她捏紧了手上的软帕,只踟蹰万分地说道:“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知苏公子如今有些难处,这四两银子便先借给苏公子,待苏公子宽裕之时,再还于我,可好?”
她这般怯生生的软糯之语连许莲听了都酥了半边的身子,可那不解风情的苏清端却像快硬邦邦的石头,只见他仍是清朗含笑,可出口的话却仍是克制疏离:“谢过张小姐的好意,可苏某实在不能收。”
说罢,他便再次向张和静行了个揖,而后便匆匆离去,独留下张和静在原地红了眼眶。
许莲心有戚戚,原来张和静与这苏清端并非心悦彼此,这苏清端倒真是有些犟脾气,便是收了和静的四两银子又如何?难道他还怕被人嚼舌根说他吃软饭不成?
许莲望了眼苏清端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见那落日余晖映在他身上,没来由的便给人一种清肃萧瑟之感。
张和静仍在原地失魂落魄,瞧着天色已深,许莲便掀开了车帘,在春杏的搀扶下走到了张和静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