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姑娘是天生的圆脸,肤色惨白,洒满黑色的斑点,眼皮浮肿,眼白多,瞳孔小,笑起来特别吓人。她冲着张灵湖招手:“小张,你过来?” 张灵湖笑着,并不过去,心里吐槽,有过一次陪同去医院的经历,也还算不得朋友吧?怎么可能你招手,我就过去。好朋友或者彼此熟稔的同事之间,自然是怎么都好的,但是这种僵硬的同事关系,就要堤防不能失了气势。 小李姑娘见张灵湖不过去,有点着急,掀开了栅栏,走出柜台,凑近了张灵湖:“我看小付戴了一个表啊,很好看。她找对象了?” 张灵湖摇头:“我不知道啊,你去问她!” 小李姑娘又纠缠了一句:“小付的手表是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啊?”昨天开会,在有领导在场的高压下,小李姑娘居然还观察到了付春花的手表。 张灵湖摇头:“我那里知道,你想要手表?怎么不去楼下看,楼下多少手表!” 小李姑娘有些犹豫,张灵湖不愿浪费时间:“我还提着开水那,先走了。”说完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付春花是跑出柜台来接应张灵湖的,接过一只开水壶,拉着她悄悄的问:“那个小李和你说了什么?你千万要小心,这种人是最不能招惹的。” 张灵湖点头:“放心吧,没事。”她找出搪瓷茶缸来倒热水。 王姐也在旁边故作轻松的说:“没事,小李可是斗不过小张。她对上小张,半点成算都没有。” 张灵湖故作羞涩的娇嗔的喊了一声:“王姐!” 王姐张望了一下四周,不再多说,三人捧着搪瓷缸,开始喝热水。不过因为每个人都身怀巨款,精神到底是紧张的。以前每次倒水在搪瓷缸后,还要再去锅炉房补一壶开水,今天就没有去。 到了中午,王姐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回家吃饭,她带了一只特别破旧的铝饭盒儿,打开了,里面是切好红薯块,在煤球炉子上胡乱热了一下就吃了。 王姐已经没有心思缝她的小孩儿衣服。就在那里紧张兮兮的坐着,怀里抱着钱。付春花也没有心思照镜子,她玩了一会儿手表,忽然站起来,神情焦躁的在地面上走来走去。张灵湖刷刷刷的翻着她的那本《历代瓷器考》,好像都已经背完了,但却还不算熟练,今天却也没有心情继续熟练下去。 下午的时候,外面天气暗沉,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友谊百货大楼是最先进的国内建筑之一,统一安装了一百千瓦特的白炽灯。因为整个大楼建筑面积巨大,光靠玻璃窗的天然采光是不够的。百货大楼的喇叭里一会喊着:“开灯了。”过了一会儿又喊:“电工检修线路那,停电十分钟。” 通电停电都是日常的小事情,可今天也惊到了张灵湖她们身怀巨款三人组。过了下午三点钟,到了四点。张灵湖和付春花都是年轻姑娘,两天两夜的有点熬不住了,两个人坐在那里,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忽然间,王姐小声喊了一句:“来啦!” 张灵湖猛地吓醒,抬眼去看,白同志推了一辆自行车,正向柜台这边走来。在百货大楼一排好几盏一百瓦的白炽灯光里,白同志那一身穿戴比灯光刺眼几十倍。 白雷脚下穿了一双特大号红色靴子,系着红色的鞋带儿。蓝色美国牛仔布的裤子,上身穿了一件红色棉袄,和棉袄同样火红色的帽子,戴在脑袋上。 张灵湖惊讶的嘴巴微微张开,瞬间联想到以前看过的那本叫《红楼梦》的小说,里面有个娇生惯养的贾宝玉,就是穿着一身红。除此之外大男人穿这么新鲜的红色太少见了。就算是做新郎,也顶多在胸前戴一朵红花吧! 这个时代,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乌泱泱的蓝黑灰。就像蓝蚂蚁,黑蚂蚁一样。 王姐和付春花也是有些发呆,直到白同志走近了柜台,故作十分潇洒的拨了一下自行车的车铃铛,“叮铃铃……”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安静里炸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白雷还在那里笑:“今天怎么啦?小姐姐,你们好蔫儿的样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脚踢,支起了自行车,自行车后面还捆了一个大袋子。 白雷指着袋子,对张灵湖说:“给你带了五十斤棒子面。”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背后是一个同样红色大包,拉开了拉链,从里面拿出几个纸袋来:“今天给你们带了巧克力。” 张灵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搬了板凳,请白同志坐了:“真带了棒子面儿啊?”。王姐把心中对奇装异服的震惊收了收,变出一脸的热情来:“白同志,可把你盼来了。”她转身去拿茶壶。 付春花站在那里,着急的不行,因为接下来的流程,就该她小跑着去办公室借茶叶了,可是现在不行啊,她还带着七百块钱那,这钱是一秒钟都不能离开视线的。也不可能带着钱去办公室借茶叶啊。真是猪一样的脑子,这两天,天天说白同志,怎么就没有提前预备好茶叶! 付春花纠结了一阵之后,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忽视掉这个问题,她凑近柜台上的纸袋子:“这个就是巧克力啊?外国人吃的。” 白雷笑:“是啊,你们尝尝。” 王姐脸上挂笑,也醒悟过来,现在是不可能去拿茶叶了。只好厚脸皮,咬牙直接在茶碗里倒了点白开水:“白同志,喝热水。” 白雷点头:“啊,好。”他真的伸手去拿了茶杯,吹了热气儿,喝一口,咂嘴儿,非常享受的样子。只是一口白开水而已啊。 这位白同志还真是嘴巴不挑,可他穿的衣服,却是那样的娇气。 现在不是多想这个的时候,王姐赶紧从怀里拿出布包包来:“这是上次剩下那里自行车的五十块,还有十块手表三百块,一共三百五,白同志你数数。” 白雷稍微有些惊讶,伸手接了钱,并不数,直接塞到红色背包里:“这么快,十个表都卖啦?” 张灵湖避讳说一个卖字:“我帮亲戚带的十块手表,他们也把钱送过来了。”把三百块递给白雷,手指自然又是不小心的碰到了。 付春花赶忙也献上自己的三百块:“白同志,这是我的,十块手表,三百块。” 白雷惊讶伸手接钱:“你们都卖了?” 王姐笑:“自行车也卖了十辆那,七辆上海,三辆凤凰。看白同志什么时候能送来?”白雷十分高兴:“明天就给你们送来!” 付春花邀功:“我的自行车也卖了那,我要五个上海的,五个凤凰的。”她看一眼张灵湖:“小张的也卖了那,我们三个都卖了!” 张灵湖也把详细要求说了:“我那十个,是要八辆上海,两辆凤凰。” 白雷十分高兴:“好啊,真是出乎预料,明天都给你们送来。”他一大口就把白水喝完,仔细摸索手中的茶杯。“还要请你们帮个忙,帮我在国外的朋友,选一千块的古董。” 王姐和付春花都看向张灵湖,她是最懂这些文物的,什么都能说个一二三出来,那些大厚书,没少看。 张灵湖也颇为有些自信:“你朋友,有什么详细要求吗?” 白雷摸索着茶杯思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是真的文物,就很好。” 张灵湖点头:“我们这里肯定都是真的,不过文物上面,还讲究个古仿古,明朝仿宋的,清朝仿明朝的,民国仿制宋明清的。” 白雷点头:“这个,古仿古肯定是没有关系的。民国的话,会很便宜?”他看了张灵湖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张灵湖点头:“民国旧社会,有一阵子古董值钱,四九城的民间仿古高手很多的。不过你放心,我们这里都分的很清楚,民国货二三十块钱。” 白雷挥手:“先不要民国,还是要清朝的吧,我也查过了,康熙雍正乾隆,巅峰百年,数量多。” 张灵湖点头:“是啊,数量很多,不知道白同志你具体喜欢?” 白雷忽然站起来:“我能看看吗?” 张灵湖点头:“行啊。” 白雷在几排货架前转悠了一圈,非常快速的选定了一套清雍正春夏秋冬梅兰竹菊长颈美人瓶。一共四件,和热水瓶差不多高,体态轻盈摇曳。 这是最不实用的东西了,简直可以说是毫无用处。建国之后,用花瓶插花的人家已经很少,就算是插花,一般也选择结实的花瓶。这套美人瓶的瓷胎特别薄,是仿制传说中唐朝的邢瓷,颜色雪白,瓷胎看起来已经半透光了。 反正就是很脆弱的一种瓷器,不适合插花,只适合放在博古架上。古代的士大夫可以小心翼翼的把玩,就好像把玩果体的美人儿一样。 想到这里,张灵湖不禁有些脸色羞红。可白同志偏偏就喜欢这一类型的,爽快拍手做了决定,正好是一套四件,一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