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五章 故事的开篇(1 / 2)海都:高塔之巅首页

曼西阿陀,梅鹿酒的一种。

浓郁柔醇,像热烈女郎的一层层丝绸裙,在金边水晶杯里荡漾出深酒红,紫红,暗紫。

仅这样一杯,不知要换去伊丹的多少工时。

“头脑、知识与能力的完美平衡”、“英雄出少年”、“照亮海都未来的宝石”等种种溢美之词,已经在海都指挥官府的舞厅里回荡了半个晚上。

参加庆祝宴的各方人物,好像来之前都背下了同一套客气话。他们因酒食而红亮的嘴唇上,此起彼伏着相似的说辞,但他们看向米莱狄的眼睛里,闪闪烁烁的光,才流露出了一点真正的心思。

我可不希望我们家出一个这样的年轻人。

茶罗斯可真够倒霉的高塔家经此一役,沉沦了也不出奇。

无亲无故,怎么接手高塔家?她肯定需要朋友,不妨让我来吧。

以及谁也没说出口,但是米莱狄却已经听了无数遍的那个念头:也不知道她能够把这个位子坐多久?

米莱狄此时正后背笔直地立在舞厅中央,与她一样曾经遍体鳞伤的手杖,被她握在掌中,另一段深深抵入厚地毯里。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按传统习惯在正式场合穿上长裙的女人她穿着那一身差点花尽了她的财产,才领着她见到了露娜的猎装它贴合承托着米莱狄的一举手一投足,尽管与庆祝宴的场合格格不入,却总能引来悄悄的、压低的羡赞。

在她身边,华服男女身怀浓烈香风,来来去去余光里尽是耳环,表带,和精心打造的发型,在灯火下所闪烁起的致致光泽。

原来这就是推开那扇门后的世界啊。

米莱狄近乎冷静地想道。

像小酒馆里的海员喝啤酒一样,她仰头就将那杯昂贵的曼西阿陀送入了喉间,顺手一送,将杯子留在了一个路过侍应生所端着的托盘上。

米莱狄拄着手杖,慢慢走入了舞厅一角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活动起来时仍有一点僵硬虚弱。

胜出的未来族长们,大多都被安排在了这一处,只是此刻仍留在座上的却没有几个人了。一看就是把最好的裙子翻出来穿的麦芽,在听了一晚指挥官的赞美演说、喝了好几杯红酒之后,此刻也放松多了看见米莱狄,她迎上来小声说:“好奇怪,刚才有个侍应生,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没法去见你,他不想被指挥官看见。而且他还说夜、夜什么号?马上就要开船了,他要走了。”

米莱狄一凛:“那人什么样?”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蓝眼睛,长得蛮好看的诶。他说,要是有一个叫马可波罗的小孩去找你的话,你一定要见他。”

他要离开海都了?

米莱狄一怔。那个男人毫无疑问,肯定是路冉舟可是她在赛后甚至还没有机会再见上他一面,想不到他与宋飞鸦等人就要再次踏上一段航程了。海上生活如此颠沛流离,再次相见时,不知道是下一年,还是半生后?

米莱狄皱眉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听过马可波罗这个名字。

她最近一直住在指挥官府内的小医院里,路冉舟是指那小孩会去小医院找她么?

但是他知道她今天晚上就搬走了吗?

米莱狄的下一个居所,是高塔家的族长府。

别管底下如何暗流汹涌,至少明面上,一切都是按照规则来的:所有胜出的人都出席了接任仪式以及庆祝宴,包括西涯度失败的罗更,以及梦生族长,也都被安排撤出了族长府,解除了职务,暂时冻结了族产。

今日上午,在接任仪式与庆祝宴开始之前,米莱狄那几件可怜的包裹,就已被先一步送往了族长府她还按照规矩,先去府内看了看,认识了一遍新雇的管家与仆佣她以前不懂,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家里却非要雇十来个人不可,直到把族长府转过一圈,她才算是明白了。

“再没说别的了?”米莱狄问道。

麦芽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投向米莱狄身后,忽然面色一变,重新紧张起来不必她说,米莱狄都知道自己背后此时走来的人是谁。

当麦芽趁机溜走、她转过身的时候,她果然遇上了西涯度那一双铁灰眼睛。

他同在场大多男人一样,穿了一身黑色长礼服,但不知道为什么,黑衣穿在他身上,仿佛空间里裂开了一节窄窄的缝隙,暗沉沉地,光也逃不走。

“请容许我向你的运气致意,”他举起酒杯,唇边的笑又礼貌,又嘲讽。“原来我和雨甘对话的时候,你就在我们脚下藏着。”

尽管听不到对话内容细节,但是比赛中的几个关键时刻,也都被“阿尔卡纳之星”等好几家报纸反复报道过了米莱狄藏身湖中,西涯度却在她头上与雨甘对话的那一幕,成了观众津津乐道的场面之一。

“谢谢。”米莱狄坦然地一点头,好像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似的。“人若要成事,能力与运气缺一不可,是不是?”

西涯度垂下眼睛,轻轻抿了一口酒。

“说起来,你的运气也不错,”米莱狄平静地说,“你拿的东西若不是气流滑板,你也不可能在游戏结束前赶上我们,抢回徽章。”

“我就是没有它,也一样能拿得到。”西涯度掀起眼睛,从垂落的深褐卷刘海之间,冷冷地盯着她。

米莱狄笑了。“我就是没听见你们的对话,也一样能胜出。”

“说得好。那让我再向你致意一次,”西涯度第二次举起酒杯,低声说:“能在没有缝隙的地方,撬开一条缝。”

他并没有详说,但米莱狄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正好在这一刻,乐队的下一支曲子响起来了,十分应景地,是“狂想圆舞曲”。

当一对对舞伴从他们身边滑入舞厅中央时,米莱狄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说:“没有缝隙?确实在整场比赛里,你一直代表着审判家族的意志,看上去无懈可击,真叫我差点绝望了。可是处刑人与审判,毕竟是两家。”

“审判家族发行的武力机关,都受他们的机关术与构筑模块限制,不能对审判家族的人发动。而一直对他们如此忠心的处刑人家族却悄悄地换下了构筑模块。被釜底抽薪的机关,就没有限制了,对吧?”

在提琴顺畅柔滑的音色里,米莱狄轻轻说:“你说我不接受现有的权力阶梯,也不愿维护它你也在说你自己,是不是?”

西涯度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吧,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有朋友在观赛席中,”因为涉及路冉舟,米莱狄只含糊带了一句。

西涯度点了点头,没再详细追问。

从他的态度来看,雨甘应该已经替她把话带到了那句话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际上隐含的寓意,米莱狄想西涯度一定很清楚毕竟他们本身之间并无仇恨,只是立场不同之下的一场冲突囿于龃龉而不能纵观全局,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做法。

“你有朋友过来了,”西涯度忽然低低地说。

米莱狄转过头,发现果然又有一位熟面孔朝她走了过来。这一晚,从指挥官的祝贺致辞结束开始,走近米莱狄与她搭话的人一个接一个但是她为了与这个人对话,却已经等待了一晚上。

“舅父。”她温柔地向茶罗斯一笑。

茶罗斯的面皮里也同样含着笑。他看了看西涯度,又看了看米莱狄。“想不到啊,海都的两位少年人才都在这儿,聊什么有趣的事了?”

“是我邀请他一舞,”米莱狄笑着答道,好像这只是亲戚间的一场闲话。

“噢?”茶罗斯仿佛也很为这一位族人而骄傲似的,面色红亮,向西涯度问道:“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因为我想看看她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西涯度放下酒杯,慢慢地说,“把一支舞曲跳完。”

他转身离去后,茶罗斯才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