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朱元璋知道,一群不读书的人是无法做出什么有效的反抗,即使造反也不过是皮癣之疾,可要是一群造反的泥腿子里面,混进了一个反动的知识分子,那就未必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见证。
所以这套手法,即使不需要焚书,也能做到焚书的效果。
于是明代两百余年,造反的多如蝼蚁,可成功的确寥寥无几,但凡能够做大做强,有威胁到大明王朝的起义军,他的队伍里面无一不是有着书生帮忙。
只不过因为能力的强弱,也导致最后成就的高低问题罢了。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做大做强的起义里面,必定有知识分子的入股,这是不可否认的。
可章祀并不能造反,所以他只能遵守这个时代规矩,禁止谈《孟子》民本思想,不然下回跟他说话的,就可能是锦衣卫校尉。
陈章贤见章祀神色稍霁,于是继续说:“你说的没错,这题目核心就在于藏富于民。
所以王吴县破题便是‘百姓既然富,那么君主自然会富’,很自然将题目‘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字面意义破释。
承题主要在于,将破题中紧要之意,承接下去,引申题目的含义,使得整篇文章通畅。与破题明快关联,不能脱节。
所以申吴县写:‘因为君王的富,是藏在民间;如果百姓富,君王不可能有独穷的道理。有若这是深信君民一体含义,而告诉哀公’
……
后股则是,双行,需相对成文,形成排偶。用来呼应,提醒全篇而加以收束。
因此此文便答:‘牲畜米谷足以供应祭祀;玉帛钱财足以朝贡天子,倘若再说不够,百姓自有供应的,又如何能够谈不够?
酒肉食物,足够供应宾客;车马器械,足够供应征战讨伐,倘若还说不够,百姓依然自会供应,又如何能够谈不足?’
申吴县以事实举例,更是进一步戳穿鲁公贪婪之心,君主受万民供养,所有用出皆有百姓供应,可见国家并非真的不足,而鲁公借言不足,想要与民争利而已。”
随着章祀先前说的那番话后,陈献章对于这篇文章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这篇文章要么就是讽刺君王以贪婪,以天下奉己身仍然感觉不足,要么就是劝诫君王,君民一体。
绝对不是什么寻寻常常,闲来无事写下来的一篇范文。
但是这一切不重要了,眼下他是在和章祀讲解如何制艺,于是又道:“最后就是结尾,全文结束语,无须排比句,更不用圣贤口气。
由此王吴县便言:‘什一这种税法本来便是存着以民为本之心设立,国家丰足便是因此而来,又何必以求国富而增加百姓负担?’
此文层次分明,由浅入深,题义分析完毕之时,也是整篇文章结束之时,增一字则多,缺一字则憾,王吴县制艺之功,文章之雄,后世恐怕再也没有能及之人。”
对于这篇时文,陈献章是给予超高的评价,甚至之言,单凭八股文来说,后世不会有超过王鏊之人。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看法,是否如此,还需交给后人来看。
陈献章讲完例子之后,又问章祀:“此文读后,你有何感想?”
章祀想了一下之后回答:“读此文弟子以为,文章需要包含数个要点,如要布置、要开合、要照应、要错综、要清新、要无中生有等。
布置详细则文有起伏,有首尾轻重,徐疾各得其所;开合有序则可随心所欲,或欲抑先扬,欲扬先抑,正题先反,反题先正,大开大合收缩自如。
有照应则文字谨严,不至散漫而不可收拾,有起题缴照应,有前后照应等,那么文章也会如初始构思,不会跑出题外。
文章有错综,则同股长短一致,用句排比相生,不会因为字数不够,而选择拼凑字数,以至于成为虎头蛇尾。
文要清新,凡作文须要人弃我取,人取我弃,无须拘泥于小节方面,搜章逐句,无病呻吟,力戒矫饰做作,以至于大局不可收拾,
文要无中生有,古文如欧公《朋党论》,东坡《范增论》,皆得无中生有精髓,其中当以王介甫等八家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