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林城主你还缺朋友吗?”凌沫雪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两眼放光,“我可以做你朋友,男朋友女朋友都行。”
林玉将云虚子往前一推:“你应付,我去喝一杯。”说着足尖一点,“蹭”地飞了个没影儿。
凌沫雪望天兴叹良久,又转去看云虚子,从袖中掏了半天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道长,我这个月刚发的月钱,全给你了。”
云虚子挑眉:“这么少?”
凌沫雪哭丧了脸,想了半晌,将佩剑也一并解下送去:“这是我全部的值钱家当,你就不要嫌弃了。”她见对方不接,以为还是嫌少,嘴一撇眼圈要红,“你等等,我还可以把衣服当了凑上。昨天谷里才发的春装,想必可以换两个钱。”
云虚子忙拉住她,笑叹:“沫雪,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实诚?欺负你太有罪恶感了。”
凌沫雪两眼红红:“我天生就这么笨,我有什么办法?”越说越委屈,她“哇”地一下哭出来,“这年头连狗道都成亲了,我还是个单身。这世界公平吗?我不服。”
林玉推开斜对面的三楼酒阁窗户,扬了扬酒杯:“沫雪,想开点儿,你看我条件这么好也是个单身。”
凌沫雪眼睛亮了。
林玉又道:“当然,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娶你的。”
凌沫雪:“哇”
一众武林门派贺喜完毕,接着来的是官场中人。云虚子虽漂泊江湖,但这些年跟着牧云凉出入官府廷堂,亦认识了不少王侯将相。
一身石青色五爪行龙袍服的平郡王自软轿中行出,将贺仪奉上一连声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啊rs;。”云虚子正要笑着纳了,这时平郡王漂亮的眼睛一挑,低声嘿嘿地笑,“生不出来也不必勉强,这事本王可以代劳。”
云虚子抓起他的衣襟,一把甩回了轿中。平郡王“咚”的一下啃在轿杆上,却是揉着要肿起包的脑门道了一声“爽!”
旁边有人勒马停下,见此情景不由扶额:“皇家的人果然天生都有受虐倾向。”却是百里山中的方晗方大将军到了,她将马缰绳扔给牧府守卫,向看过来的云虚子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来贺你的。”说着也不下马,直接于马背上一点,纵身翻墙入牧府。
方晗的确不是来道贺的,她跟云虚子关系虽然不错,但跟牧云凉关系更亲近。云虚子抢了她家二哥的新娘子,她自然心中不忿,别说道喜,她能不砸摊子已经很好了。
事实上,她正准备着砸摊子。
到牧府见过牧老夫人,又持了腰牌骑马入皇宫,一路闯到御书房,她一脚踢开门,直入主题:“大哥,二哥的这门亲事要怎么抢?你发一句话,我立刻去做,绝不半句含糊!”
皇上背着手转了好几个圈,停下脚步看她,发了一句话:“要不你踹了彭公子,回头嫁老二?”
方晗:“”
咳了两声,她堆起笑改口:“好说好说,您发一句话,我们商量着去做。”
皇上拿起一叠奏折抽她脑门上:“见风使舵倒挺快啊。要不是你当年始乱终弃,老二能沦落成今天这样?”
方晗跳了起来:“靠!你是皇上,话可不能乱说。我顶多占了个弃,万万没有乱他。”
皇上一叠奏折又抽上她脑门:“胆儿肥了?敢跟朕顶嘴了?”
方晗握起了拳头:“你”
皇上看着她将发作的样子:“哎哟,这是要跟朕动手啊?”他敞开了怀抱,“来啊,互相伤害。”
“你别想了,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方晗硬生生地将拳头放开,“你们皇家人简直有病,个个都是受虐狂。”
皇上抚向胸口一脸哀怨:“朕也不想啊,可这是先皇传给的,朕不能丢了啊。”
方晗懒得听他提旧事,抬脚踩上案桌,撸起了袖子铺开一顺儿的地图,正色道:“大哥,我来之前就知道你不靠谱,所以我自己摸清地形,画了地图,制定了三份抢亲计划。你只需拍板定一个就成,其余事情全部我来做,保证马到成功,功成名就,让云虚子独守空房,二哥喜得美娇娘。”
皇上大喜:“不愧是沙场百战的大将军,朕很中意你这撸起袖子就干的劲儿。”
方晗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册子:“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所以我还着人调查了云虚子这道士的家庭出身、成长背景、生活习惯、饮食癖好等,将他前后二十年以及祖宗三代都查了个遍。你先瞧一瞧,等会儿我们根据敌方情况,定下最合适的抢亲计划。”
皇上喜得连连点头:“朕的大将军果然不负朕望。”他一页页地翻过去,目光渐渐地变了,抖着嗓子念道,“德元十五年生,生母为梓州白水江云家大小姐云雪乔,生父为不知何地出身的书生洛丰天婴孩落地不啼哭,当晚即被送至清虚观道门外。是夜,天大雪,婴孩冻馁交加几死,幸得道门大师兄长梧子出外巡视,方被发觉方得生还”
方晗用一种看蛇精病的眼神斜睨他:“干啥?被那道士的成长事迹感动了?靠,我们俩知根知底,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猫哭耗子假好心了。”
皇上抬起头,指了指自己,抖着声音:“老三,朕叫什么?”
“皇上啊rs;。”
皇上恨不得一折子抽飞她:“朕的名字。”
她认真想了一番:“一开始叫风常湛,后来你爹给你改了叫风常洛。”
皇上又道:“你可还记得先皇为什么给朕改成这个名字?”
方晗有些不耐:“你们父子对话我哪知道?”
皇上眼巴巴地望着她:“老三,你当时也在场,朕要你说出来。”
方晗只得道:“先皇说常洛,朕要一辈子记住这个洛字,朕有负于他,朕要你替朕找到他。”
皇上捧着册子几乎要哭出来:“云虚子,梓州白水江云洛尘,他是,是朕找了十年的亲弟弟啊。”
三、
皇上很纠结,皇上很焦躁,亲弟抢了义弟的媳妇,他到底要不要插手抢回来?本来
依着和牧云凉的关系,他定要不遗余力地把牧家小9留下。然而
方晗更焦躁,若想抢亲成功,断然离不开皇上的大力支持。然而云虚子一转眼成了皇上他弟,皇上八成要倒戈。皇上他弟又不是她弟,但二哥一直是她的二哥。
她是个军人,是个急性子,但眼下这情况也不好催,只得提了案桌上的茶壶满满斟上一杯茶水,端着坐到一边郁闷地喝去了:“你慢慢想,我等你回话。”
皇上皱紧了眉头,先皇撂下这么个摊子,如今当怎办是好?先皇虽不是专情,但也不算滥情,一生统共没娶过几个女人,所以正宗皇室血脉并不多,算上现在的云虚子也就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且其中一个儿子还因病夭折。
皇上自小就缺手足之情,看见人家有兄有弟常常羡慕,便学着话本上的样子同牧云凉和方晗一同结义,将两人视为亲兄弟。后来方晗现出了女儿身,于是就只剩牧云凉一个兄弟。
这些年,他将牧云凉视为手足视为心腹,牧云凉也不负他的期望,真心尊他为大哥,为他清吏治平内乱着实卖命。现在他和牧云凉中间横出了一个云虚子。虽说血浓于水,但他和牧云凉的兄弟情也并不如水般清淡。
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边都疼。
皇上郁闷地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节骨眼上,老天岂不是故意为难他?皇上又激动地想,若不是赶在要紧的节骨眼上,方晗也不会调查,他也就永远不知道亲弟弟就在身边,老天待他不薄啊。
当年先皇给了一个洛字姓氏,给了一条梓州白水江云家的线索,给了一个德元十五年的时间,便蹬腿去了。十年来,他着人调查了所有洛氏人家和云氏人家,调查了所有德元十五年出生的孩子,甚至名字里有个洛字的也一一排查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弟弟自小入了道观出家,不在全国人口的花名册上,所以这才迟迟未查到。且云虚子又将俗家名字抛弃了,从不曾提及,所以这些年两人虽然打过许多次照面,还一起喝过几次酒,竟半点未察觉到是亲兄弟。
当然,他第一次见云虚子时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云虚子人缘一向好,谁见到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两人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皇上纠结良久,起了身:“老三,要不这样吧。朕过去见一见再做决定。”
方晗等在旁边,早将那壶茶喝了个一干二净,也想换个地方,点了头:“也好,我跟你一起去。”
皇上换了便服,带着已卸任的大将军一同去了牧府。皇上一向是牧府常客,所以谁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无事又来把牧府当成后花园溜达rs;。
溜到云虚子住着的偏院,他打手势制止了侍卫的通报,探着身子往里望。见云虚子峨冠博带袍服整齐甚是英俊倜傥,正与一众来贺的朋友们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这是他的亲弟弟,找了十年的亲兄弟。皇上眼眶有点热,抬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大将军:“老三,你瞧一瞧,朕的皇弟是不是跟朕一样帅气?”
方晗懒得理他。
有了明确的线索,皇上探着脑袋左瞧右瞧上瞧下瞧,越瞧越觉得云虚子本就该是他们皇家的人,这仪容,这气质,这言行举止,这睥睨天下的魄力定然只有他的皇弟才能具备!
皇上正了正衣冠,又去捅方晗:“老三,朕今天够不够帅,够不够精神?对了,待会儿兄弟相认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朕要怎么哭才能给朕的皇弟留下一个最佳印象呢?孟姜女式哭,刘玄德式哭,阮嗣宗式哭”
方晗心中正烦,只给了个表情:“呵呵。”
皇上抬手拍在她脑袋上:“呵呵你相公,你一定是羡慕嫉妒恨,妒忌朕有兄弟了你却还是独苗。”
方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还没认呢,就开始弟控了。你怎么知道云虚子一定认你,你瞧瞧人家小日子过得多自在,平白加个皇室身份,大哥,不是小弟我泼你冷水,云虚子可不一定乐意接受。”
云虚子的确不乐意接受。皇上拐弯抹角地描了许多次,对方愣是不往一个方向扯,还抹角拐弯地撵他走,“皇上此来该不是为牧老二说情的吧。其他事可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何况牧老二既已允亲,断无反悔一说。此间窄狭,茶饭粗淡,贫道就不留皇上了。”说着转身便要往里走。
皇上忙去拉他,拉得不巧没拉住他的衣袖,拉到了他的手。皇上激动地一把握住:“道长”
云虚子腾地抽出手,用万分真诚的语气道:“贫道就要娶媳妇了,贫道真的不好这一口。”
皇上:“”
兴起而至,兴败而返,皇上觉得必须烈酒才能浇愁:“老三,朕的兄弟不认朕,朕的兄弟嫌弃朕啊,他一定是怪朕没有早点找到他,这些年没能好好照顾他。”他眼中泛着波光,比划着,“刚出生的婴孩就被扔在雪地里,差点冻死了,这二十多年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朕滚在锦衣玉食堆中时,他不知吃着什么样的粗茶淡饭”
皇上拉住方晗:“老三,朕把西域进贡的琼华玉露浆分你两坛,你陪朕醉一场吧。”
方晗果断地抽出袖子:“要醉你自己去醉,我还要替二哥抢亲。看你这样子八成不会帮忙了,不过我也不指望你,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其余事情我自己去做。”
皇上又想起了牧云凉,想起了孤苦伶仃的义弟,顿时更加忧愁。皇上觉得自己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天子:“你要抢亲必须得调动军队,一个人单枪匹马定然不能成事。但眼下情况,你早已卸任,也不再掌大将军印,如何能调得来人手?”
方晗:“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操心。”
皇上又去拉她:“老三,你跟朕说说计划呗。”
方晗一脚踹开他:“靠,别想从我这里套情报。”
云虚子目送皇上离开,这才从又从里间慢悠悠地出来。牧小十在屏风之后将他们两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也猜出皇上的来意,道:“二师父,你怎么把皇上撵走了?看得出,他也是真心实意”
“我是方外之人,本就该放下俗事,岂能再捡回来?”云虚子微顿一顿,“何况母亲当年如此决绝,又送我入道观避开暗查,便是不希望再与他们有所牵连rs;。我怎可违背母上大人的意愿呢?”
牧小十握起双手,轻轻地
叹:“伯母性情确然刚烈。”
云虚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小丫头就别装深沉了。时间不早,传晚饭吧,等会儿又该叫饿了。”
仲暮春之交,清明将至。宫中御厨制作了翠莹莹如玉的青团子,皇上因为婉贵妃和牧云凉的缘故,每年都会吩咐送一份到牧府。今年亦是如此,而且还特特嘱咐加送一份到牧家小9那里。皇上知道云虚子和小9姑娘在一起,所以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对这个不认他的皇弟表示关爱。
这样送的结果就是两份都到了云虚子这里。送青团的丫鬟声音软绵绵,听在耳中很是舒服,“老夫人说了,这玉青团宫中年年都有送到,也不算稀罕物。小小姐是第一年到府上,怕还没尝过,着婢子送来给小小姐做点心。”
云虚子将两盘全推过去,笑道:“丫头,你的面子可真大,一人得了两份。”
牧小十见了美食便不理他的揶揄,率先尝了一个。入口香糯绵软,肥而不腴,甜而不腻,,又有一股清淡而悠长的草香味,牧小十好似回到了山中时节,嗅着漫山遍野的花式甜香草式清香。她索性夹起一整个,囫囵塞入口中,一边咬着一边含糊着声音兴高采烈道:“二师丝父虎,好好吃次。”
云虚子见状有趣,用手指戳她鼓起来的脸颊,把团子从左戳到右,再从右戳到左,哈哈大笑:“不错哟,又变成包子脸了。”
牧小十想反驳,但嘴却被团子占着,只能干瞪眼。她索性整个吞下去腾空间,岂料吞得急了呛得一阵咳嗽。
云虚子忙倒了茶水递给她。
牧小十就着茶水送下去,苦起一张小脸:“二师父,你怎么老跟我作对?”她将目光微微转开,咬了唇,“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我们都要成亲了你还这样。”
云虚子靠椅背坐着,静静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愁绪。他抬手,指尖顺着她的额发缓缓划过,仔细瞧她好看的眉眼。
牧小十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立刻小声了:“是我说得不对吗?”
眉宇舒展,他将她捞入怀里抱了,轻轻地叹:“还是个小丫头。”
她用余光瞄他:“小丫头又怎样?”
云虚子笑起来:“不忍心下手呐。”
牧小十忙趁时机提议:“那你今晚回自己房间歇着,别老占我的床。”
云虚子将她两只小爪子一起握住,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问:“小十,你说将来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牧小十愣了一愣,黑黢黢的眼珠转了一圈,似乎在认真地想。
云虚子又笑了:“就知道你这丫头什么都没想过。不过没关系,我都为你想好了。”捉起她的手,轻轻地吻着,又转去啄她柔软的唇。他不由想起清虚观时,为了制止她的哭闹,惶急中失了分寸而压上她的唇,当时便觉这唇格外软,软得像团棉花糖,好想去舔一舔,不知是否能舔破。
或许那时便已动心,所以才未能抑制住魔障,而离了大道坠入凡尘。
牧小十见他目光深深浅浅沉沉浮浮,知他有心事,学着他的样子问道:“二师父,你会不会后悔娶我呀?”二十多年苦苦修来的道行毁于一朝,或许此生与仙与道再无缘,他要付出的代价不比任何人低。
云虚子又去啄她的唇:“这是我唯一不会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