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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味奶糖》  文/郑三变  2018/07/07    第十三章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她闻声垂眸,心绞了一下:“嗯。”    *    撕开金色包装袋,仔细取出浸泡在精华液里的蚕丝面膜,特地将动作放得轻柔以便展开整片。暮色渐暗,飘窗外红棉云成团悬挂,略有霞光泄进屋内,半分照在柯拓昂起的面庞上。沙发前,鄢葭言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面膜举高,又轻轻覆上他的脸。  她把脸凑近去瞧,用指腹挤去盖在面膜下的气泡,不忘交代:“十分钟后再取下来,现在躺着不动就好。”  眼帘掀开一道缝隙,恰好能瞧见她浓密的睫毛,柯拓淡淡应道:“嗯。”  连日来的冷漠,鄢葭言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能够习惯如此。不冷不热,不近不远,明明四目相对,却都怀揣着心事,彼此之间什么都看不清。    “柯拓。”指甲在眉笔的笔杆上轻刮,她蹙紧眉头又松开,在心中挣扎许久后终于想通,“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明白。”  他仍淡漠:“洗耳恭听。”  鄢葭言丹唇微启,欲偏身去瞧却他已然合眼小憩,遂局促转回:“我、我当初离家还有一个原因。”柯拓不语,等她继续往下。“鄢钟意和我打了个赌,只要我能不在鄢家和熟人的帮助下在外坚持一个月,他就还我自由。”  话毕,她的心被一根绳子扯住,一路提到喉口,正努力扑腾着。紧张,害怕,甚至还有惶恐,在一瞬间全漫上心尖。  柯拓睁眼,见她焦虑得将眉笔抠出一道指甲印,心中已明白了七分:“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刻意和我冷战?”先是言语上拒绝,再于行为上远离,从那一日开始,鄢葭言想要与他生分的意图太过明显。明显得极为刺眼,让他不得不以沉漠应对。  一声问,鄢葭言愕然察觉祸首原是自己,不由得垂下头,睫毛轻颤,双唇翕动:“对不起。”  曾经一瞬间有过思忖,若是他将来注定会讨厌她,倒不如从今开始斩断牵扯,将来再无瓜葛。    “鄢葭言。”柯拓起身,抓住她小巧的肩,稍稍一用力,便将整个人掰过来正对自己,“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她讷讷颔首:“嗯。”  柯拓抿唇,一字一句认真道:“如果我允许你在毕业之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愿不愿意留下?”  “我……”鄢葭言盯着他衬衫上的白纽扣,一时有些语塞,“你不生气?”  松开手,柯拓将面膜撕下,又一甩抛进垃圾桶中,回头时眉头已紧锁,“不过是有钱人的把戏而已,况且你生来就拥有自由,何必和他打赌。”  她摇头:“没这么简单……”  柯拓叹息,伸手撩开她挡在眼前的刘海:“看着我。”    鄢葭言抬眸,柯拓半蹲下,两人刚好能平视对方的眼睛。  她的瞳仁黑亮,似有星辰点点缀落,投进银河之中。凝视这样一双眼睛,柯拓能够感受到她强烈的渴望,复而又问:“你愿意么?”  刹那间,水泽从眼眶汹涌而出。鄢葭言用力地眨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讨厌鬼,又惹我哭!”  拾起桌上的钥匙,牵起鄢葭言的手,将它放在她小小的掌心内,柯拓柔声道:“这把钥匙一直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好不好?”  鄢葭言点头,用指尖拭去泪水:“都怪你,害我连妆都花了。”  坏心一起,他伸手去抹:“你素颜就很好看。”  “你走开啦!”    倚在盥洗室门旁,柯拓笑眼弯成新月,抱手凝视镜子前的人儿。她正在画眉,将两条淡眉描出轻柔线条,再薄涂一点殷红的唇釉,配上显气色的腮红,妆容格外精致。  见鄢葭言拿出睫毛膏,柯拓抬手掩唇偷笑。笑声几不可查,但她还是借着镜子瞥见他唇角扬起:“笑什么?”  清咳两声,他摸摸鼻头:“这个可以不用……”正说着,用食指对着眼睛比了个向上的动作,“本身长得就很漂亮了。”  停下动作,鄢葭言冲镜子眨眨眼,略得意:“嗯哼。”她的眼睫毛天生浓密而长翘,是许多女生羡慕不来的。旋上睫毛膏,动手将散落在大理石台上的化妆品收好。  “侧边头发乱了。”柯拓提醒道。  “是么?”闻言,鄢葭言偏头一看,确实有几缕碎发滑落开来,干脆抬手拆掉再重新辫上。心知她习惯性保持这个发型是因平日经常要拉小提琴,将左侧头发编成鱼骨辫,架琴时便不会被散发干扰到视线。  可见鄢葭言正编发时不自觉嘟嘴的模样,柯拓忍不住调侃:“一直不换发型是会秃头的。”  话毕,迎面抛来怒目一瞪:“你才秃头。”  他挑眉:“你是在夸我聪明绝顶?”    鄢葭言怒甩发绳,随意用手乱抓两把,又拿起梳子理顺再系成双马尾,长而柔顺地由脑后垂至胸口,显得乖巧可人。  撇嘴,脸微红,她小声问:“这样总行了吧?”  柯拓上下打量一番,双马尾搭配口是心非,浑然天成。他点点头,十分认可:“好看。”  也不容他再多说两句,鄢葭言走过来,伸手将他推出门去:“我要换衣服。”  回头一瞥,柯拓瞧见她连耳根都红得能滴血。轻笑一声,抬手摸鼻头时,眸中笑意更深更浓,愈想愈是欢喜,愈是喜欢。    “好了。”身后一声门响,柯拓转身去瞧她——双马尾,小红裙,脸上挂着少女的娇羞,眼睛只敢盯着鞋头,轻轻咬着下唇,“不会很奇怪吧?”  他一笑:“不会。”  鄢葭言还是不敢抬头,稍显局促地用手抓了抓马尾:“头发没乱吧?”  他摇头:“没有。”  摸摸下颈,她又小心问:“妆也没蹭到吧?”  “没有。”  鄢葭言不信,小声嘟喃:“我都没抬头……”  “抬头,我帮你好好瞧一瞧。”柯拓两步走近,稍稍弯下腰去,将脸凑近她的额头。嗅到发间淡淡香水味,他竟未觉讨厌,反而有些沉溺其中。  “喏。”鄢葭言昂首,却磕到他的下巴。揉揉额头,怒嗔道:“你靠那么近干嘛!”  柯拓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笑意不减,声音磁性:“想看你而已。”    *    订婚宴举办的场地选在S市最高档的酒店里。鄢氏全额承包酒店整整七日,只为给鄢家二小姐鄢钟情举办有史以来最盛大的订婚典礼。纵使明言拒绝媒体人入内,但仍有小道消息传出,声称此次订婚宴亦将见证鄢氏大权交接。  自此往后,曾雄霸香港商圈的富豪鄢世棋将英雄落幕,鄢氏全部财产归长子鄢钟意掌控。  然而小道传闻只说中一半,近年来鄢世棋逐渐病重,时常出入ICU抢救,其黄金时代确实已成往事,但鄢家内部风云仍旧,还未曾尘埃落定。    准时抵达酒店,柯拓先行下车,复而绅士地伸手去牵尚在车内的人。酒店门口已聚集有不少人,男子皆是西装领结,女子皆是礼服长裙。  鄢葭言挽上他的手,深呼吸后,挂上一抹浅笑:“走罢。”  “嗯。”柯拓瞥她一眼,眸有柔情。  两人缓步朝酒店内走,一路而去有不少人向鄢葭言问好,皆是尊敬颔首唤一句三小姐,又朝柯拓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还未入大厅,一旁的电梯叮地开门,走出一个系红领结的男人。他长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瞧着倒是翩翩公子好模样。男人方踏出一步,目光随即捕捉到熟悉的娇小身影:“葭言!”  她顿足,柯拓亦有感:“怎么?”  尚来不及解释,男人就一把扯过鄢葭言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鄢葭言试图挣扎:“我……”  不予拒绝的机会,来人顺势揽过她的肩,又威慑地瞪了柯拓一眼,迅速避开人流朝人迹罕至的走廊深处走去。    行至尽头,鄢葭言猛地甩开他的手,怒目呵斥:“莫少卿,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快疯了。”男人的喉结滚动,神色极为烦躁不安,藏有重重心事,连眉头都郁结在一块,久久没有松开。他指着大厅的方向,痛苦道:“现在这样我也不想,我想的是……”咽下后半句话,走来搭上她的肩头,语气压着躁动变得温柔,“葭言,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她冷笑:“有。”话语一顿,极为冷漠,“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莫少卿怔住,直勾勾盯着她看,欲张唇却又合上,终发出一声自嘲的嗤笑:“好,我还以为……”他伸出微颤的手,沿鄢葭言的人形描了一圈,“以为你盛装打扮是为我而来。你从小就知道的,我最喜欢看你穿红色。”  鄢葭言不耐:“你应该去接待来宾,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姐夫。”  刻意加重的‘姐夫’二字痛击耳膜,他绷紧的理智断开:“姐夫?呵。”一步靠近将她箍入怀,捧起那张小脸压迫着想要吻下,“鄢葭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