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三个数,把钱还给她,”骆文端站在算命摊子前,深吸了口气,尽量缓和自己的脾气,说道,“不然我报警了。”
万乐戴了副阿炳墨镜,从墨镜后面露出了一双眼睛,问站在骆文端身边的八九岁的小女孩,说道:“你家长?”
小女孩被骆文端拎着,像拎着只小鸡仔,怯懦小心地轻轻点了点头。
骆文端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肩膀上挎了一只运动品牌的书包,高高大大地身形站在算命摊前,把所有阳光都挡住了,万乐整个人被他罩在阴影下,骆文端一张脸冷酷英俊,掏出手机,重复了一遍:“把钱还给她。”
万乐说:“你报啊!”
骆文端还未说话,小女孩紧紧地抱住了骆文端的腿,说道:“叔叔!我是自愿的!”
万乐吓了一跳,道:“妹妹你说啥呢啊,我就算个命,你这措辞我真得进去啊。”
“她压岁钱三万多块,”骆文端说,“都给你算命了,算的什么命?三生三世?”
万乐觉得他挺幽默,乐了,然后说道:“这是我俩之间的事,你管得着吗?你快去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我。”
骆文端:“……”
万乐催促道:“快去,报警,我就在这等着,你让这小女孩留下看着我,警察若不来我不老。”
骆文端干脆地把手机解锁,按下“110”,然后一抬眼,发现万乐突然拎起书包跑了,骆文端大喝一声,拔腿去追:“别跑!”
小女生一个飞扑抱住了骆文端的大腿,大喊道:“叔叔!不是他的错啊!”
骆文端被她绊倒,手机甩出两三米,柏油马路太过于□□,顿时屏碎一地,骆文端手也挫伤破血了,万乐早已经跑得不见了踪迹,骆文端皱着眉头缓了缓,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小侄女,陷入了沉默。
小女生让他看得抬不起头来,想要扶他起来,骆文端看了她一眼,实在是没话可说,自己站了起来,把手机捡了起来,小女孩看他不理自己,撇撇嘴低头要掉泪豆子,骆文端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女生又开心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说道:“叔叔,你今天放学这么早啊。”
骆文端说道:“你说呢?”
“张得意,我告诉你,”骆文端说,“压岁钱没有了,我一分钱零花钱也不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吧,别的小朋友吃辣条,你就只能看着,别跟我哭。”
张得意茫然地说道:“辣条不卫生啊。”
骆文端:“……”
骆文端拿现在的小学生没办法,气也没法生,道理也讲不通,只好把人带回家,骆文端家里是个小二层,回了家骆文端自己找了医药箱出来,张得意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给骆文端消毒,看上去已经是熟练工了,骆文端感觉自己现在终于不高血压了,平静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诈骗吗?”
张得意顺着他的心意说:“知道,我刚才就被诈骗了。”
“你这金额都可以立案了你知道吗?”骆文端说,“张得意你是真有出息啊,你今年才八岁,就被骗了三万多,多少人一辈子都被骗不了这个数,你创下这么辉煌的记录啊。”
骆文端说道:“你想算命也行,你找个年纪大点的啊,那个骗子比你能大几岁啊?他有十六吗?”
张得意:“……”
骆文端说道:“再说了,你怎么还搞起封建迷信了?什么时候的事?”
骆文端这两天月考,起早贪黑地复习,有几天没管张得意,一回神发现自己侄女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天天鬼鬼祟祟,他还以为是搞早恋,今天就在张得意放学的时候守在门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张得意正给那个江湖骗子上供呢。骆文端心想:“还不如早恋呢。”
骆文端说:“是我这几天对你疏于管教了,我告诉你张得意,从今天开始,放学就给我回家,我在摄像头里看不见你你看我收拾不收拾你。你这智商真没必要在道上混了。”
张得意哀嚎一声,终于奋起反抗,说道:“啊,不行啊。”
“等你说了算的时候再反抗,”骆文端的手包扎好,他活动了下,说,“我等着老了的时候你来拔我氧气管。”
说着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果汁,递给张得意一瓶,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骆文端今天刚考完月考,没什么作业,挺轻松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经彻底碎了,他犹豫着时买个新的还是修一下,张得意贱兮兮地凑上来,蹭他的胳膊,说道:“叔叔,我找人算过了,你这次考得特别好。”
骆文端:“……”
“别火烧浇油,”骆文端说,“你花三万块钱算了我这次月考考什么样?”
张得意说:“算了一年的。”
骆文端笑了,说道:“你给我三百块,我明天就告诉你我考什么样。”
张得意可怜兮兮地一掏校服口袋,空空如也,只剩两团卫生纸,也不知道是擦什么的。
骆文端无奈,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她兜里,说道:“这事别告诉姨奶。”
张得意自然点头,又蹦蹦跳跳地跑上楼,回房间了。
骆文端的表情便全部放下了,正好门口响了响动,门把手被转开,一个头发染得金黄,穿着连衣裙的女人领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看见了骆文端,简单地道:“哦,回来了?”
“回来了?”骆文端也冷淡地道,然后拿着果汁,从沙发上拎起书包转身上了楼。
楼下的小男孩叽叽喳喳地转着新买的风车,女人轻声细语道:“你先玩,等等妈妈做饭哦。”
骆文端的房间在二楼正对楼梯处,房间不大,床靠墙放着,墙上贴了几张线稿,放了一张书桌一张琴,就没什么空间了,他一开门,把书包扔在床上,坐在椅子上,亮起自己千疮百孔碎裂地如蜘蛛网的手机,给自己和张得意点外卖。
外卖刚刚点好,房门被敲响,还没等他说进来,女人打开了门,她还没换衣服,化了妆的脸看着有种年轻又俗气的漂亮,她说道:“你爸今晚要回来,你俩下楼一起吃吧。”
“可以啊。”骆文端转椅转过来,说道。
女人定着看了他两眼,始终看不懂这个男孩,永远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停顿片刻,没说话。
骆文端说:“帮忙把门带上。”
女人说:“你今天月考?”
“考得很好。”骆文端说。
女人彻底没话说了,把门带上了。
骆文端转回去,翻了两页习题。
傍晚的时候,骆明果然回来了,似乎累得很,他这两年的眼袋垂得更厉害了,脸也发黄,三十多岁的时候看上去还英俊潇洒,现在已经显出老态了,体力也不太能跟得上,去了趟缅甸矿场,回来累得不行,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女人坐他旁边,听他聊了半天生意上的事,听也听不太懂,便站起身把饭一一端上了桌,热切地往楼上呼唤:“吃饭了。”
张得意先跑出来,站在餐桌前一把椅子前等骆文端,女人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小男孩飞快地跑出来,一把推开了张得意,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张得意有些不自在,看了眼骆文端,骆文端说:“怎么了?坐啊,非得坐那儿?”
说着推开了一张椅子,让张得意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女人笑着解释道:“领领就喜欢这把椅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