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黄花梨木书架前，裴行舟神色淡漠，指尖攥着封文书。

宁栀走近后才发现，是她的卖身契。

“公子。”她微微屈膝道了个万福。

裴行舟将文书放回木匣中，“随我出门一趟。”

去哪里？宁栀按捺心中困惑，随他乘车出行。

长街响起晨鼓声，往来行人川流不息，热闹得很。两刻钟后，季十一禀道：“公子，宁娘子，可以下车了。”

裴行舟率先起身下车，宁栀紧随其后，行到车辕时，他忽然递来手。

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宁栀却迟疑了，须臾，望见裴行舟眸光一沉，只好把柔荑放到他掌心。

“宁娘子莫怕。”季十一从车后摸出一把矮凳，放在宁栀脚下。

“有劳季侍卫了。”

宁栀感激不已，正要抽回手，却被裴行舟攥住。

他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宁栀心中叹气，别扭地下了马车。

裴行舟牵着她走出很远，及至行到巷子深处某间房屋前，才肯松开。

宁栀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熟悉的草药气息拂面而来，是白苓、黄芪混合甘草的味道，抬眸一看，眼前正是陆老大夫的德济堂。

他怎么突然带她来这里了？

一位红衣小娘子走出，望见裴行舟几人，高声对院子里道：“阿翁，大公子带着宁姑娘来啦。”

这姑娘正是陆老大夫的孙女陆红菱，宁栀前世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微微一笑。

陆红菱请他们进门落座，院子不大，一侧用竹篱笆围出来养鸡鸭，另一侧晾晒了许多草药，正厅和后堂改做问诊药堂。

裴行舟抱拳向陆老大夫行礼：“叨扰陆翁了，想请陆翁帮阿栀看看身子。”

原来他是带自己来看病的，宁栀心中惊诧。陆老大夫仔细切脉，又问平素来月事时的症状，她如实回答，但没说自己是因为服用凉药所致。

“气血亏虚，体弱宫寒，一时半会儿急不得，得慢慢喝药调理。”陆老大夫提笔，龙飞凤舞写下张药方，“红菱，去帮宁姑娘抓药。”

陆红菱很快抓好草药送来，裴行舟让季十一接下，对宁栀道：“我有事在身，你与十一先回。”

“公子，奴可以在德济堂多待会儿吗？

裴行舟垂眸看她，宁栀有些心虚，但她明白必须尽力争取今天的机会，否则将来离开更加困难。

“奴保证不给老先生和陆姑娘添麻烦，更不会乱跑。”

过了会儿，总算等到裴行舟的答复，“可以。”

宁栀大喜过望，浅浅笑道：“多谢公子。”

这好像是她来北地后第一次展露笑颜，裴行舟抿了抿唇，与陆家祖孙辞行。

日头高升，前来看病的百姓渐渐多起来，陆红菱帮她煎药，搭讪道：“宁姑娘，阿翁和我提到过你，说你会医术。”

宁栀莞尔：“以前父母是采药人，略懂一点，不过只学到皮毛。”

“那正好呀，让宁姑娘给阿翁做关门弟子，省得阿翁成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去学背那些晦涩枯燥的方剂。”

不巧这番话让陆老大夫听见，笑道：“红菱，你不学医，将来想做什么呢？”

“我要习武，把那些胡虏打得落花流水。”陆红菱扬眉，姣好的脸庞透露出英气。

陆老大夫没接话，只微笑叹气。

求医问药的百姓络绎不绝，宁栀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旁边，边看边记，不知不觉一整天过得飞快。

落日西沉，季十一提醒她：“宁娘子，该回去了。”

宁栀恋恋不舍与陆家祖孙道别，回到别院已是掌灯时分，孙嬷嬷迎上来道：“娘子可算回来了，公子在听风苑等着您呢。”

*

听风苑，裴行舟负手站在堪舆图前，听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经意抬眸。

“公子。”宁栀向他行礼，嗓音清甜。

小女郎杏眸弯弯的，怀里抱着两本书，应是陆老先生所赠。

裴行舟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索取些报酬，“去书橱最顶层，帮我取一本地理志。”

宁栀绕过屏风行到黄花梨木书橱前，找出他要的那本地理志，踮起脚伸手去够，却连封皮都没摸到。

书橱打得高，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她只好把医书放下，打算搬个小杌子过来垫脚。

倏地，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裴行舟轻而易举取下那本书。

淡淡沉水香气味萦绕鼻息间，宁栀紧张地开口，“奴没用，劳烦公子亲自跑一趟。”

裴行舟低头看她，声音微哑：“今天很高兴？”

她晓得要说些客套话以示答谢，忽然，裴行舟挑起她的下颔，漆眸一瞬不瞬盯着她。

温热指腹贴着娇嫩肌肤，宁栀仿佛被灼到般，侧头想躲，然而裴行舟将她困在书橱和胸膛间，他离得那样近，呼吸交缠，极尽暧昧。

宁栀一颗心狂跳不止，眼底欢喜荡然无存，只剩下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