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裴行舟交代简短,关九郎听得一头雾水,正要继续请示,忽然,一列披坚执锐的甲士路过客栈门口,急忙搀扶裴行舟躲入暗巷藏身。
等那些守卫过去,身后的裴行舟却没了动静,气息越发微弱,关九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再耽误时间。
出城后,众人在一户农庄落脚,随行郎中为裴行舟诊过脉,叹气摇头。
他本就伤得重,又被关在铁笼里好几日,未能得到及时医治,身上伤口化脓,情况凶险。
次日黄昏,裴行舟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底下人心道不妙,问到了关九郎面前。
“放你娘的狗屁,公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是你们给咒的。”关九郎暴怒,直接给了一拳。
“九哥,我知道错了。”季十一抱头求饶,“咱们公子福泽深厚,定然逢凶化吉!将来还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封妻荫子……”
“糟了。”关九郎一拍脑袋,想起去花楼接回宁姑娘的事。
眼看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他仓促策马回到淮州城中,根据裴行舟的吩咐寻到城南清风巷。
烟花柳巷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带着脂粉香味的晚风拂面而来,妩媚婀娜的花娘们一口一个“郎君”,关九郎站在明月楼外,脸红到了脖子根。
公子怎会来这种奇怪的地方?怀揣着疑惑,他找到鸨母顾妈妈,说明来意。
案上放着厚厚一沓飞钱,顾妈妈看得转不动眼珠子,谄笑应承道:“郎君找对地方了,这镯子啊,就是从我们明月楼出去的。请郎君稍候片刻,我马上就让她来见郎君。”
安顿好贵客,顾妈妈这才放心离开,仔细回忆花楼姑娘们的姓氏,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那么一人。
正巧这时,宁栀抱着古琴回房,迎面与她撞上,柔声道安。
顾妈妈却道:“随我过来。”
宁栀不知她为何突然找自己,甫进到房间,顾妈妈死死盯着她,恨不得用目光剜出个洞,“你昨天出去做什么了?”
“我昨天和莞娘去香粉铺采买,提前知会妈妈了的。”宁栀说,“妈妈若不信,可以去问莞娘。”
确有此事,不过她与苏莞娘向来一条心,顾妈妈抓过她的小臂,撩开衣袖,见那颗守宫砂还在,总算舒了口气。
还好,这小贱蹄子没有背着她出去勾搭野男人,自毁清白身。
她用力极大,宁栀吃痛,默默忍耐着。
不过须臾,顾妈妈面上浮现虚伪笑容,“阿栀呀,有位郎君指名道姓要见你,眼下正在二楼雅间等着呢。”
闻言,宁栀微微颦眉,心生疑惑,她在明月楼极少见客,也没有相熟的郎君,是谁要见她?
还未拒绝,顾妈妈忙将她推出去,“是个出手阔绰的,你要交好运了。”
关九郎久候不至,略有些烦闷,忽然,一个绯衣小娘子抱琴走进来。
那小娘子乌发雪肤,面如含露芍药,粉腮朱唇,眉目盈盈,仿佛蕴着一汪温柔多情的秋水。
只一眼,便教人移不开眼,关九郎意识到自己举止失态,忙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因那男子并未主动开口,宁栀行到他面前道了个万福,看清他的长相后,眸底骤然起了波澜。
怎么会是裴行舟的亲卫!
前世她跟着裴行舟三年,清楚他身边心腹的底细,此人姓关,行第九,素来得他信任。
“宁姑娘,我家公子与您曾有一面之缘,宁姑娘施以援手,助他脱险。”关九郎道,“公子心存感激,想报答您,故而派我过来……”
“抱歉。”宁栀生硬地打断他,“我并不认识郎君您,也不知道您家公子姓甚名谁,您或许认错人了。”
怎会不认识?关九郎哽住,苦恼不能泄露裴行舟的身份,不知该作何解释。
这两人看起来压根不熟,见状,顾妈妈接话道:“阿栀今天练一天琴,有些累了,还望郎君通融,让她早些回去休息。楼下正表演歌舞呢,郎君要不要去看看?”
有顾妈妈帮忙打圆场,宁栀盈盈再拜,抱着琴转身离去。
她走得很快,心子狂跳不止,仿佛要冲破那层薄薄血肉,回到房里拴好木闩,仍不放心,又搬来两张玫瑰椅堵住门。
从那扇半开的窗牖里,她望见关九郎策马离开花楼。
“阿栀,你怎么了?”莞娘在外头敲门。
听到好友的声音,宁栀魂不守舍打开门,“莞娘,我遇上麻烦了,很大的麻烦。”
明明这次她没有再管裴行舟,赶在他清醒之前消失,可他为何还会找到明月楼来?难道他其实看见了自己的长相?
宁栀不敢细想,眸中泪光点点。
“别怕。”莞娘握住她的手,“阿栀,没事的,顾妈妈养了那么多打手呢,他们不敢为难你。”
她轻轻点头,期盼这辈子裴行舟不要再纠缠。
等找到合适时机,她就带莞娘离开花楼,和前世一样继续学医,去田野乡间当个郎中,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