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道:“你看今日小沨那个样子,分明是在乎极了。我见你不愿她做太子妃,倒不如成全他的心思。”
郑贵妃不说话了,皇帝再宠她,也不会任她胡作非为。她甚至比不上李沨的地位,毕竟,李沨想要什么,皇帝就会给他,不是吗?
她把头埋进皇帝怀中:“陛下可是还在惦记着庄姐姐?”
若说郑茜这辈子有什么不服气,除了先后的贤惠,便是庄贵妃的美貌。她从小便知自己的容貌超脱常人,进了宫闱后也一度自骄自矜,但是庄妃入宫之后,郑茜对于自己的样貌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皇帝的身体微微僵硬,他揽着郑贵妃,脑海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个香消玉殒的倩影。
他叹道:“阿迎身体不好,在孕中被穆氏陷害,不仅落了胎,还因为身体过度虚弱,最后不治身亡。我怜惜小四,也是多看在她的面子上。”
郑贵妃觉得讽刺极了,帝王的情爱就像朝颜花,开得一时,却开不了一日。当初庄梦迎有多受宠,连她的好姐妹穆妃都心生妒忌,从而下毒手暗害,一身两命。
而庄梦迎去世不到三个月,三年一度的选秀又开始,皇帝的后宫进了大批的新人。其中不乏年轻貌美,性格温顺的美人。
皇帝也还是一面心怀旧人,一面对新人万般宠爱,连她留下的儿子都差点遭人暗算。
郑贵妃一边想着,一边落泪。
皇帝忙不迭去给她拭泪:“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郑贵妃把眼泪全部报复性地擦在皇帝的身上,破涕为笑:“陛下何时这样狼狈过?”
皇帝随着她的笑容而展颜:“既然能得爱妃一笑,我狼狈些又如何?”
郑贵妃连忙作出恐怖的神色:“陛下慎言,古时周幽王为了褒姒一笑,便能够以烽火戏诸侯,最后国破人亡。我可不想做那祸国的妖姬。”
皇帝哈哈大笑:“爱妃,你虽貌比褒姒,但我却不是周幽王那般昏聩无度的君主。”
郑贵妃重新扑到在他怀中,二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长春宫诸人听到内殿传来的欢声笑语,暗自松了一口气。
长春宫发生的一切,早有人通报给了李洵。
李洵听着来人回报,每说一句话,他的面色便沉上几分。
来人战战兢兢,生怕哪个措辞不当就触怒了太子爷。
李洵并未对她有任何怪罪,反而叫暗卫送她安稳回去。
待暗卫回来,又把自己在长春宫所见所闻给李洵复述一遍。
李洵冷笑道:“倒是挺宠她,当着人前做的一套,人后又是一套。”
暗卫抬头:“四殿下赐婚一事,的确是陛下有意为之。”
李洵的幕僚坐在他的右手边,听到此话,出言问道:“殿下,四殿下已经被封为瑾王,陛下还将靖国公之女赐给他做正妃,我们是不是要?”
李洵摇头:“他不是有野心的人,父皇封王和赐婚,都把他树成一个靶子,不知今后会引到什么牛鬼蛇神。”
幕僚迟疑道:“即便殿下与四殿下惺惺相惜,但人心难测,陛下给予四殿下如此的资源,四殿下保不齐就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我们要不要先做出一些措施?据我所知,靖国公苏泂和其子苏暨并不想和皇室过多牵扯,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一点……”
李洵沉默不言,他其实也拿不准皇帝的心思。皇帝这些年看似对他十分信任,但对李沨的态度更好。平时李沨肆意潇洒,皇帝虽然不满,但并不阻止,他以为皇帝是宠而不信,故而对李沨生出一丝同情。
但今日皇帝的动作极大,他不但直接让李沨出宫修建府邸,还把李沨立为瑾王。要知道,这是在李沛之后的第二次封王。
李沛的韩王实在是不成气候,他被皇帝早早地赶去封地,明升暗贬。皇帝本人因为李沛的生母穆氏暗害庄贵妃一事,对李沛十分厌恶,他也很多年未回京。
但是李沨不同,他和李洵一同长在太后身边。因为样貌与生母庄贵妃十分相似,颇受皇帝宠爱,几乎是予取予求。
就像今日,李沨对苏梨琬的态度明显和其他人不同,但他没有明说,皇帝试探不出结果,最后还是给李沨赐婚。
要知道,靖国公苏泂手里的兵权虽不多,但也不可小觑。
这样的岳家,对刚刚被封为瑾王的李沨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助力的存在。
李洵闭了闭眼,他不愿去想象,如果有一日,李沨和他反目的场景。
“不必。”
李洵慢慢地说道:“不必搅散什么,我相信李沨。”
幕僚还待多说,被李洵堵住话头:“你的意见我清楚,但阿沨和我一同长大,比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还要亲,他志不在此,我知道。”
幕僚见李洵执着如此,不再多言。
他最后劝道:“殿下,我们还是做一手准备,以防万一。”
李洵没回应,他咬咬牙,告退离去。
李洵在幕僚离开后,又拿出几本书仔细翻阅,他虽然手在翻动着书页,眼睛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
“大半夜的,叹什么气啊?”
李沨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李洵微惊,他仰起头看到李沨的脸,瞬间放松了绷紧是神经。
“你大半夜的,来我这里做什么?”
李沨说道:“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李洵走出去,示意门口的侍卫不要动。他使了轻功,灵巧地来到屋顶。
李沨说完这句话,等了好久,都不见李洵回话,他有些奇怪,双手把屋顶的瓦片又掀开几片,头伸到下方看李洵。
李洵静悄悄地凑到他身后,对着李沨来了一脚。
“哎呦!”
李沨冷不防被踹了个正着,他差点顺着自己刚才打开的洞口掉进屋子里,被李洵一把拉住。
李沨抱怨道:“皇兄,你这可不厚道。”
李洵哈哈大笑:“我做的事情,你也这样对我做了,我们彼此彼此。”
李沨想了想,也是。他拍了拍手边的瓦片:“坐啊。”
李洵挨着李沨坐下,二人好久不曾这样静静坐在一起,一时间都有些怀念。
李洵开口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爬上屋顶是什么时候吗?”
李沨点头:“我十岁的时候,你去了军营锻炼,我前一晚睡不着来找你,被你按着头揍了一顿。”
李洵不想李沨居然记到现在:“我怎么不记得打了你?”
李沨“哼”了一声:“我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洵笑而不语。
李沨陷入怀念:“我记得,我来找你,你也睡不着,还把我打了一顿。然后你就带着我从那边的矮墙上一路爬到这里。”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
“那时候的夜色跟现在一样。”
李洵也抬起头看着夜空上的繁星,忍了忍,没忍住:“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那个晚上分明是皓月当空,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其中。”
李沨哈哈笑道:“是吗?”
李洵这才看出他的不同,他凑近李沨,仔细嗅了嗅:“你喝酒了。”
这是肯定的语气,李沨并不遮掩,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喝吗?”
李洵结果酒壶,打开饮了一大口:“咳咳……”
他不想李沨居然拿了这么烈的一壶酒喝:“怪不得你喝的这么醉。”
李沨有些迷糊,听到李洵说话,却听不大清,凑近李洵问道:“你说什么?”
李洵嫌弃得很,一把推开李沨:“你边儿上去,一股酒味。”
李沨不恼,笑呵呵地对李洵说:“皇兄,对不起。”
李洵愣住:“你说什么?”
李沨收敛了傻笑,认真道:“对不起。”
夜色柔和,璀璨的星光倒映在李沨的眼眸中,把他的眸子衬托出几分深情。
李洵问道:“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