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月二十六辰时未过,妧蓁小心地替江砚盛了一碗去骨鲫鱼粗粮粥。
小孩拿起小勺舀起吃了一口,鲜香绵滑,一口下去整个身子就热出了汗,倒是神清气爽的。
这几日院子里虽没什么大动静,可始终人多口杂,江砚多少还是察觉到不妥,她有问过文嫂春雨她们,不过都是一问三不知的。
妧蓁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只是江砚不能...或说是不愿去相信自己的母亲会这么心胸狭窄,心狠手辣.....
江砚咬着勺子,一双大眼睛十分无辜:“要不....和昌妈妈说,让她过几天再来吧?”
她一怔,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顶,温和地对她笑着,慢声细语说: “每天早上一身汗,我倒觉得轻快许多,而且规矩是一定要学的。”
听她这么说,江砚也不好再劝,横竖也劝不过她,只得埋头继续扒拉着自己的小碗。
用完早饭,江砚便要出门上学了,立在门外的秋杏赶紧打了帘。
江砚刚跨过木柜门槛的小腿微顿,又收了回来,侧身望向准备跟上的叶妧蓁,“你不送我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不等妧蓁开口,她的视线落在冬云身上,“好好照顾妧蓁,不许出任何差错。”
本来很有威慑力的一句话,却被江砚奶声奶气地说出,就是另一番效果了,江砚对自己这一短处很有自知之明,为了将主子的腔调施展到淋漓尽致,便故意蹙眉,板着小脸。
“是。”冬云应声。
待江砚走远了,妧蓁腿软如泥一下子没撑住,整个人直愣愣向后栽倒,若不是冬云眼疾手快扶住,怕是要摔倒。
叶妧蓁眼眶微红望向冬云,紧紧攥住她的手,声音轻颤着问:“二爷她...是不是发觉了?”
“二爷不过五岁孩童,若是发觉了,哪里还会这么淡定呢?”
冬云扶着她坐到杌子上,垂眸望着脚下板砖,心中怅然。
若江砚真的发觉了才好啊....
“都第六天了,你这腿还要不要了?”冬云饶是按耐不住心头情绪,轻轻开口。
妧蓁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到江砚离开,听了这话,原本压抑在眼眶中的泪水奔涌而出,似有什么直冲冲顶到喉咙,堵的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得连连摇头。
是了,直至今日,已是第六天,妧蓁除了照顾江砚就是练习规矩,全身酸痛吃饭时筷子都拿不起来,若不是有冬云给她打下手,她是连烧菜也做不了了。
屋外又传来昌嫂做作的嚷嚷声,因着昌嫂这几日在沁荣院里作威作福无人敢管,春雨她们对昌嫂更是越发地讨好了。
她不敢久坐,用袖子抹了眼泪,就扶着冬云的手臂,借力站起来,整整挨了六天打的小腿,每走一步,都觉得刺疼难忍,如被针扎,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冬云看着她面色苍白如纸却死咬着唇不作声,心里也跟着苦涩,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小心用力扶着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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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荣院里热闹非常,可另一边的栖德院仍是十分安静,窸窸窣窣,寒风刮卷声亦簌簌可闻。
忽而,有人拍响栖德院院门,睡得不安稳的孟夫人闻声惊醒,只听隔窗外朔风狂嗥。
孟夫人脸色煞白,喘息未定心底变得悸动,身边不见的兰香,她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兰香?”
在主厅内拢碳火的小丫头听见了,忙打帘出来唤:“兰香姐姐,大太太醒了,正找你呢。”
院门台阶上,兰香听到孟夫人唤她,回头朝主屋看了眼,心急如焚,弯腰对门口的江砚道:“我的爷,太太醒了,我得回去伺候了,您也快回学堂去吧,叶姑娘的事就莫再提了。”
江砚包子脸皱成一团,一把扣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总之你就跟太太说一声我来了,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江砚一大早过来就逮着她说了沁荣院的事,不过这事孟夫人是全权交给昌嫂管了,如今又临近回南梅雨季节,孟夫人身体小毛病越发的多了,哪还能经得住江砚这样折腾。
“那怎么行。”兰香摆出笑脸,一点一点掰开那只攥着她手臂的小胖手:“要是让太太知道您没去上学反而来了这里,只怕会让太太更加生气,您知道太太身子不好,经不起您这样的折腾。”
江砚还想说话,兰香却没空与她纠缠了。
兰香瞪向立在小孩身后的小厮文才,叉腰呵斥道:“好好的你不带砚二爷上学,反倒来这里瞎忙,仔细我回禀了二太太去,小心扒了你的皮!”
文才吓得一哆嗦,忙道:“兰香姐姐别介呀,二爷要来,小的也没法呀!”
“你个软蛋怂包,二爷还小你该多替二爷出出主意才是,怎么还跟着胡闹,还不快送二爷回学堂!”兰香两句回一次头,想着孟夫人还在屋里等她,就急得不行。
文才得令疾步冲上前,忙将江砚给拦腰抱住要走。江砚怒火中烧手脚并用挣扎着,几度冲开文才的禁锢,大有要硬闯的架势。
“你放开我!你们再拦我...我...我就大喊了!”
擒贼先擒王,她一定要见孟夫人,求孟夫人不要再派人去教规矩,才能保下妧蓁,妧蓁不想让她担心,那她也不想让妧蓁受苦。
“阿娘.....”熊熊之火在胸腔内燃烧,江砚强梗着脖子,挣扎着上前,险些连文才都抱不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