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老太太早早起了,正坐在桌前让吴妈帮她梳头。 她低声问吴妈:“老爷昨晚睡在哪个屋?” “还是在三姨娘处。”吴妈轻柔的替她梳头,态度恭敬的答道。 “那妮子醒了吗?” “已经醒了,大夫说人没事,肚子里的胎儿也没事。” “屋子都烧毁了,她人倒是没事。看来老天爷都在跟我作对。”老太太心气不顺的咳嗽了两声。 “听说大少爷再晚一步,人就不行了。可偏偏大少爷看见火光赶了去。下人说大少爷伤了手,肩膀那块儿还被火给灼伤了。”吴妈把长长的头发绕了绕,慢慢的挽成一个发髻。 “一个贱蹄子,生生把家闹腾成这样。”老太太气得直跺脚,“一把火竟然也没把她给烧死。”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从门外进来,小声禀报:“太太,大少爷来了。” “该来的总要来,让他进来吧。”老太太摸摸自己的发髻,对吴妈挥挥手,她自己转过身来,面对着门口。 身着长衫的虞松瑞迈步走了进来。 他面色不愉的看眼老太太:“娘,这事您做过了。” 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可老太太立马就明白了。她自知逃不过儿子的眼睛,便直截了当的承认了:“你老护着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贱蹄子,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娘,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若是她死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娶。若是您顺了我的意思,等我缓些日子,会重新娶妻生子,您不用急,一切都会有的。” “什么?”老太太腾的站起来,她用手指着虞松瑞,“若是她死了,你连媳妇都不娶了?你就这么喜欢她?哪怕她肚子里怀了野种也非要她不可?” “娘,我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留下她。我不想多做解释,等缓些日子,我再重新考虑成亲生子的事情。” “真不是因为喜欢她?”老太太声音降了下来,半信半疑的问。 “不是。” “会另娶妻生子?” “会!” 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手:“好了,我知道了。” 虞松瑞得了母亲一句准话,这才抬步往外走。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牛兵靠过来,低声告诉虞松瑞:“制衣店的吴姐找人传话说要见大少爷。” “那去一趟制衣店吧。” 虞松瑞抬手,和牛兵一起往外走。 两人来到制衣店门口,虞松瑞推门进去,正低头扫地的小姑娘一见他,赶紧扬声喊了句:“吴姐,大少爷来了。” 吴姐在里头一撩帘子:“大少爷,请进。” 虞松瑞扫了眼制衣店内的陈设,迈步走了进去。 吴姐搬过椅子,递上茶,这才开始说话:“大少爷,昨天少奶奶来过了。” 虞松瑞正要品茶,闻言抬起头来:“她来让你做衣服?” “少奶奶好象不知道制衣店是虞家的,她来这里是想卖她画的衣服样子。”吴姐站在桌旁,轻声说道。 “她会画衣服样子?”虞松瑞慢慢喝了一口茶,问道。 “少奶奶画功不错,简单画的一副样子就蛮好的。我觉得可以,便先答应了她。” 虞松瑞面色深沉,闷声不响的喝光了一杯茶,之后,才表情淡淡的说道:“那该给少奶奶什么报酬便给她什么报酬吧。” 大少爷屋子里,裴香雅边梳头边叹气:“花啊,咱好歹攒了几两银子,这还没走上发家致富的道儿呢,家底就全被烧光了。真是可惜。” “小姐,说不定咱们因祸得福呢。”小花脸上表情皆是兴奋,“小姐,你瞅见没,咱们原来的屋子不能住人了,昨晚是大少爷主动把你抱进了他自己的院子。咱住在这里,虞府的人还不得对咱另眼相待?” 裴香雅四处看了眼:“虞松瑞的屋子是大,不过,我估摸着他会给我另安置处地方。” 小花看了眼外面:“袁狗子还在院子里呢,他说了,以后,他不再回他的屋子睡了,晚上他就睡院门口,有个大事小情的,一叫他就应了。昨晚的事情太凶险,袁狗子好一顿埋怨我,说我不应该先逃命。” “袁狗子,袁狗子。”裴香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眯了眯眼睛,猛的转回头来,对小花说道,“你把袁狗子给叫进来。” 小花便对着门外喊了声:“袁狗子。” 袁狗子立马迈步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少奶奶,何事?” “袁狗子这名字太土了,你介不介意我帮你换个名字?”裴香雅打量着袁狗子问。 袁狗子抬头飞快的看了眼裴香雅:“但凭少奶奶做主。” 裴香雅抬头望天,过了会儿,眼睛一转,“有了,就叫袁浩福吧,喻意着巨大的福气。怎么样?” 袁狗子点了点头:“浩福谢过少奶奶。” “你识字吗?” 袁狗子摇头:“不识。” “不识字真是个问题。”裴香雅看眼小花,“你们两个以后每天都跟我学几个字,认字才方便做事。” 袁浩福听说认字,眼睛亮了亮,小花却不见一点儿高兴,有些发愁的撅起了嘴巴。 被半夜那一场火灾给闹腾的,白天的时候裴香雅一直犯困,下午索性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晚上吃过饭,裴香雅闲极无聊,将浩福和小花叫进了屋子,她教他俩认字。 浩福学得极其认真,而且学得特别快。 小花就不行了,学了一小会儿就不停的打呵欠,那样子明显是学不进去。 裴香雅见状,便让小花去一旁待着,她专心的教浩福,她找了张纸,写了二十个左右的常见字。先排着教他认,认了几遍之后,又一个一个的写给他看。 浩福记得特别认真。 教完认字,裴香雅问浩福:“会算账吧?” “简单的账,会算。” 裴香雅嘱咐道:“以后有不会的只管来问我。” 浩福感激不尽的出去了。 裴香雅不困,斜倚到床侧,双手搭在自己小腹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身体好些了?”虞松瑞肃沉的声音响起,吓得裴香雅一个激灵,赶紧坐了起来。 虞松瑞慢慢踱步进来,兀自坐到桌前。 跟他共处一间屋子,裴香雅莫名紧张。她从床上下来,有些殷勤的走到桌前,她抬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推到虞松瑞的手边:“大少爷,这是刚泡好的茶,您尝尝?” “我听小花说了,多亏大少爷相救,我才捡回一条命。香雅在这里谢过大少爷了。”裴香雅立在一侧,眼睛在虞松瑞包了纱布的手指上溜了一圈,“大少爷的伤处用不用换药?我来帮你吧?” 裴香雅无非是嘴上客气下,她觉得虞松瑞的伤应该是已经换好药了。 谁成想,虞松瑞手指一抬:“先帮我看看手,再看肩膀吧。”虞松瑞眼皮一撩,“牛兵,把药拿过来。” 这人还真不客气,裴香雅看他眼,往前靠了靠,低头认真帮他解了手上的纱布。 纱布解开,裴香雅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他手上的伤口还挺深的,虎口一处,指腹一处。裴香雅接过牛兵手里的药,小心替虞松瑞擦拭了,擦拭完重新替他包扎好。 包扎完手上,裴香雅表情严肃的绕到他身后:“大少爷,我看看肩膀处的伤。” 虞松瑞站了起来,裴香雅帮忙替他脱了外衣,露出他只穿了背心的身体。 虞松瑞胳膊上全是肌肉,一看就是常年经过锻炼的,裴香雅不是民国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大小姐,她对男人的身体并不陌生,加之担心虞松瑞的伤,她没有任何害羞的表情,轻轻替他揭了纱布,待看到里面的灼伤时,眼睛眯了眯,还是有些不忍心。 怎么说,虞松瑞也是家大业大的大少爷,他其实大可不必亲身涉险来救自己,他既然这样做了,裴香雅觉得自己有必要承他的这份情。 裴香雅边替他上药边说道:“大少爷,您能如此救我,香雅特别感激。您看您什么时候想再娶,用不用我帮着张罗张罗?人一进门我就让贤,我当妾,给对方少奶奶的名分。至于我的住处,要么修缮修缮原来的那处院子,要么您随便找处偏僻的院子给我就行。” 裴香雅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 人得懂得知足,一场大火没取了裴香雅的性命,倒让裴香雅看开了,虞松瑞说到做到,他既然护自己和孩子周全,她就不能奢望其他的。她倒希望他将自己安置得远些,省得碍了老爷太太的眼,止不定他们看到自己又会生出什么新的法子整治自己。 安然坐着的虞松瑞,听到裴香雅的话,忽的抬手向后,猛的抓住了裴香雅正上药那只手的手腕,裴香雅手一抖,上药的棉签不自觉往前一捅,一丝鲜红的血涌了出来。 裴香雅禁不住“呀”了一声。 虞松瑞忽然站起来,也不管伤口是不是还在流血,抬步往西屋走去,边走边说道:“你住东屋,我住西屋。” 裴香雅举着沾血的棉签,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虞松瑞忽然之间发的是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