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的喊声太过刺耳,不少人摒住呼吸。 吴捕头几个跨步,扶住要倒下的衙役,问:“出什么事?” “头儿......沈家......沈家......”衙役被扶住后,总算缓过一口气,满脸的惊恐却仍未退去,说话声音都在抖,“全被杀了!” 他话音一落,天空“噼啪!”一声,闪电刺眼,雷声巨响,震得心都一瞬间的紧绷。 吴捕头双手掰正那衙役的身体,看着他问:“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真的,头,那血都满池子......”衙役双脚都在打颤,他见过的死人不少,但面对那样的情景,他实在按压不住内心的恐惧,他手紧紧的反抓住吴捕头的手臂,“都死了,一堆人都在那,头......怎么办?” 衙役后一句话的声音并不小,不仅习武之人听得清楚,那些离得近些的普通人都听到一些,隐约的猜是沈家出事,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谁都不敢这个时候闹出大动静。 云笙下意识的看向柳居明和沈芝,前者一脸震惊,似乎没反应过来,后者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或是语言。 这孩子...... 云笙心中叹息了声。 “全死了?是仇杀吧。” 这时,一道懒洋洋的男音响起。 云笙看去,只见二楼上有一身着蓝灰色劲装,五官平平无奇的男子趴着栏杆,笑眯眯的继续说:“沈大善人,在金盆洗手前可是有不少仇人吧?”这话说得怪声怪调,一听便知是嘲讽。 “住口!”柳居明回头怒视,他似乎知道这个人站在哪里。 那男子还是笑着,说:“柳兄,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啊,对了。”他一拍手掌,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在下忘了,柳兄的未婚妻也是沈家人啊,真是可惜。” “连鹤之!你......你不要太过分!”柳居明气得脸都红了起来,却似乎没有话去反驳他。 云笙静静的看着,总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柳居明不应该着急着去看沈家的情况吗?还有这个连鹤之......又是谁? 连鹤之撑着下巴,道:“好吧,在下不说,不过,柳兄啊,你不去沈家看看?” 柳居明怒瞪着连鹤之,然后松开沈芝的手,飞身冲进雨中。 云笙皱了下眉,拉过沈芝交给吴捕头,说:“我也去看看。” 吴捕头回头看了下,下楼的连鹤之后,朝她道:“沈家在城北五巷,云小姐多加小心。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便赶过去。” “可真得好好处理,不然,这沈家遗孤,要是没了,可真要被口水淹死。”连鹤之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大大的斗笠往头上一戴,笑看着吴捕头,说:“你说是吗?吴药真,吴捕头。” “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你。”吴捕头皱了皱眉。 云笙并不在意他们是否认识,她伸手安抚般摸摸沈芝的头,说:“吴捕头,沈芝交给你了。” “好。”吴捕头看了眼还是低着头的沈芝,再抬头便不见云笙。 而连鹤之兴致勃勃的看着外头已远去的云笙身影,笑说:“没想到云姑娘除了剑术不错,这轻功也是一流。”话音一落,他人也出了酒楼。 大雨磅礴,视线一片模糊,在这样的情况下,云笙用轻功赶路着实有些难受。 忽的,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侧,正是连鹤之。 “这雨下得可真大。让云姑娘去看灭门惨案,这吴药真可真不知怜香惜玉。”带着斗笠的连鹤之侧头朝云笙笑着。 “阁下,似乎很喜欢多管闲事?”云笙冷淡的回了句,加快速度。 “哈哈!”连鹤之大笑,“就是爱多管闲事,云姑娘也是此道中人罢?不然你也不会追杀三疯子,追到漠北去。” “看不惯罢了。”云笙道。 连鹤之的速度一点也没被她落下,而且在大雨中还能将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爷爷说的不错,这天下,不简单的人可真是多如牛毛。 云笙的嘴角轻轻上翘,越不简单就越是有趣,上辈子按部就班的生活,她可不想重来。 两人同行至沈府大门前落下。 沈府所在的这个位置很偏,周围的住户并不多,因大雨的缘故,这路上更不见一个人。 府门大开,屋檐下的灯笼被雨泼湿了一大半,没有风却晃了又晃。 连鹤之大大咧咧的就朝府里走,边走边说:“这血腥味,雨都冲不散啊,真是可怜啊,沈大善人。”说这话的语气可算不上好,这话里话外都透着讽刺沈家家主的味道。 “阁下慎言。”云笙看不过去,看着他说了一句。 “啊,云姑娘,在下可是在可怜他啊。”连鹤之跨过门槛后便停下脚步,回头笑眯眯的对云笙说道。 云笙皱眉懒得和他纠缠这个问题,踏进门,然后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住。 院子中,一个满是血的池子,四周躺着二十几具尸体,每具尸体都仰躺着,头朝下的浸泡在血池内,浮起来的头发全部纠缠在一起,死状极其诡异。 而从酒楼离开的柳居明就跪坐在那旁边,怀里还抱着一个绯色衣裳的少女尸体。 饶是自喻见多识广的云笙,在看到时都倒吸口气,不禁退了步,却被连鹤之按住肩膀,他笑道:“哎呀,刚刚应该提醒下你的,云姑娘,是在下不对。” 云笙立马挥开他的手,和他拉开距离,道:“阁下自重!” 连鹤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下,接着转开看向柳居明,说:“死了便死了,柳兄要做的是想想是谁杀的吧?难不成你就要抱着你未婚妻在大雨下天长地......” 他话还未说完,柳居明突然跃起,书中一把玉扇直冲连鹤之面门。 “啊?柳兄你打在下作甚?”连鹤之急忙避开,一幅无辜的模样。 云笙在一边看着,冷笑了声:“嘴欠,是该打。” 连鹤之挑眉,边避开攻击边问道:“云姑娘,这嘴欠是何意?” 云笙没回,而是四处看了看,然后她就看到那小池子对面的一处房间,那房间的门就这么突然开了。 此时并没有风! “停下!”云笙喝了声,道:“你们看那房间!” 连鹤之按下柳居明拿着玉扇的手,问:“怎么?” “门自己开了。”云笙警惕的盯着那个房间。 “门?”柳居明的声音极为暗哑,那是压抑哭声后的声音,他顺着云笙的目光看去,怔了下,说:“刚刚是关的......” “呵,难不成凶手还在这......”连鹤之轻笑了声,下一刻他已跃过院子,直冲那房间,道:“装神弄鬼!” 云笙和柳居明也随之过去,但到门口,往那房里一看,又被惊住。 一具四五十岁的男子尸体就趴在书房门口,脖子被利器割得只剩下一点皮连着身体,露出骨头和外翻的皮肉,满是血的手还高高举着,手指微弯,似乎要拉开门。 尸体身后有一条长长的血‘路’,这条‘路’延长到了书桌后的墙壁前,那里有一滩还未干枯的血。 云笙有些不适的微眯了下眼,看向已走到那滩血边的连鹤之,他四处看着,还蹲下身手指触碰了下那些血。 “姨父......”柳居明眼睛瞪得极大,身体摇晃了下,他靠住门边,神情怔楞。 “节哀,柳公子。”云笙见此,轻声的说了声。 连鹤之这时开口:“原来这就是沈大善人,沈河啊。” “阁下少说几句。”云笙看了眼连鹤之,转而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云姑娘,在下可还没说什么。”连鹤之有些不乐意了,说完这个,还说:“可别总喊阁下,在下连鹤之。” 云笙摆摆手,踏进屋内,忽感一阵阴冷,她眉头皱了下松开,又问:“看出什么了吗?” “在下可不是仵作,死了多久看不出,不过......”说到这,连鹤之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不过尸体刚刚......却有被拖动的痕迹。” 云笙顿时瞪大眼睛,手已摸到腰间的软剑柄上。 “谁!”柳居明顿时抬起头,他双目通红,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的话。 “不见了。”连鹤之刚刚送出一个惊雷,接着就轻飘飘的收回,他还无辜的耸肩,“在下刚进门时,就没看到半个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尸体爬着去开门。” “这房间就这么大,人能从哪里走?”云笙将整个房间都环看了一遍,说:“门开的时候,我正好看着,并没有看到人影,这装神弄鬼的功夫......”说着话,她推开了窗,看着外头,也没发现任何人走过的痕迹,不禁叹道:“真是一流,这隐蔽手段也是......一流。” “砰!”一声巨响。 云笙、连鹤之看去,只见柳居明挥动玉扇砸入那半扇门,他的手也被木刺刺伤,流出血来。 他毫不在意,满脸沉郁,道:“装神弄鬼的功夫,隐蔽手段......论起这些......谁能和东瀛人比!” “东瀛人?”云笙挑眉。 连鹤之靠着柱子,笑说:“云姑娘,东瀛人用于隐蔽的忍术可不少。” 云笙略一思索道:“东瀛近些年,年年向我朝进贡,以示臣服,如今海上倒是平静,难不成他们如今又打了什么主意不成?” “哈哈!”连鹤之突然大笑,边笑边说:“云姑娘啊云姑娘,你不愧是云尚书之女,想到的都关乎朝廷。” “你收敛些吧。”云笙皱眉,这人可真是不分场合,此时此刻在柳居明面前大笑,真不是故意为之? 连鹤之这才停下笑,看了下盯着他的柳居明,缓缓开口:“东瀛也分朝廷江湖,沈大善人也没跟东瀛朝廷有瓜葛吧?”说罢他看向柳居明,继续道:“这个就要问下柳兄了,能一下子就想到东瀛,自然是知道些什么。” 云笙疑惑的看向柳居明。 柳居明垂下眼眸,许久才道:“前不久姨父曾与马蜂寨,因一桩生意闹翻,后来姨父就金盆洗手。” “马蜂寨,在海上的生意不少。”云笙在脑海里翻出关于马蜂寨的信息,“他们和东瀛人却是有些关系。” “何止是有些关系。”连鹤之这次却是冷笑,“二十几年前,马蜂寨和东瀛海寇狼狈为奸,掠杀海边渔民,抢夺商船......罪行累累,如今倒是被忘记了,开始做起海上生意。” 云笙沉默了下,轻声道:“没人会忘记。” 外面的雨逐渐变小,府外也响起吴捕头指挥衙役的声音。 “你说什么?”连鹤之似乎没听清,他看向云笙。 “这世上,不论何时,善人不会被遗忘,恶人也不会被逃脱。”云笙看着连鹤之坚定又缓慢的说道,神色极为认真,“此事,若是如我们猜想的这般,朝廷管不到。但我定要查个清楚,明日,便出发长青城。” 长青城,她爷爷旧友在那,更是马蜂寨的所在之地。 “我也要去。”柳居明从门中抽出手来,满脸恨意,“定要让马蜂寨和那些子东瀛人血债血偿!” “柳兄,虽然你这想法很好,但......”连鹤之却摇头笑了笑,“你难道不用留下来处理沈家一家的后事吗?还有沈芝,若对方正想灭门,沈芝也很危险。” 柳居明愣住,好久没有说话。 “柳公子,有甚消息,我会传给你。”云笙温和的说了句,又说:“沈芝如今也需要你,你好好保重。” 柳居明一怔,看向云笙,神情复杂,但语气却很感激,说道:“云姑娘说的是,我......我会处理好。” “啊,还是云姑娘的话有用啊。”一边的连鹤之笑着说完,就凑到云笙面前,说:“云姑娘,明日几时去长青城?同行如何?” 云笙看了近在咫尺的脸,皱眉,退开后,便直接往外走,边走边说:“我习惯独行。” “哎,云姑娘,与我同行绝对不吃亏,你似乎很嫌弃我啊。”连鹤之跟在云笙身后,说话声很是响亮,引得进了沈府的吴捕头和衙役纷纷看来。 云笙叹了声,停住脚步,侧头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你收敛些。” “若是刚才你应了,我也不至于这般。”连鹤之笑眯眯的说着,然后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一块查这案子,若是查到那东瀛朝廷有异心,你也好上报朝廷,这功劳可不小。” 云笙微抬头看着天空,颇为无奈的开口:“东瀛没朝廷,他们只有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