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城内白天的喧闹已沉静下来,一排排房屋中的灯光也只剩下星星点点,大多数人已进入梦乡。 在城北的沈府内,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但这声响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名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斜靠着沈府院子内的一处假山边,双手环胸,冷漠的看着十几名黑衣人有序的将一个个昏迷的人,从各自的房间里拖出,拖到院子中的一个小水池边。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向面具人,行了一礼后,声音压得极低,说:“剩下一个。” 面具人点头,比了个手势。 黑衣人领命,朝其他候着的人比了几个手势,顿时所有人拿出尖锐的匕首,刺入那些人的脖子中心,然后迅速的将刺过的人的头和脖子按入水池内。 一个又一个,不一会,水池红了。 面具人看着这些人都处理完后,一步步走向沈家家主的书房,不一会,那里出现一点声响,那声响不小,但恰好淹盖在路过更夫的敲锣声中。 锣声停,面具人也出了书房,又比了下手势,所有黑衣人全部散开,消失在沈府内。 面具人走了几步,也瞬间消失了。 雨还在下,夜漫长无声。 江南苏城,四月微雨。 一身青衣,外套白色长衫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踏进苏城最大的酒楼,直接往二楼走去。 酒楼一楼聚满了人,一边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说书人讲近来发生的事情。 说书人是个白发老头,说得抑扬顿挫,“栩栩如生”,从当朝秦大将军大杀四方威慑敌国,说到云尚书幼女云笙是名女剑客...... “只见那舞四娘的匕首出了四次,你们瞧怎么着?这四次竟没一次伤到云姑娘,云姑娘的剑可快了,就见银光一闪,穿透了那舞四娘的胸口!”说到这,白发老头一拍案,“至此,三疯子个个死于云姑娘的剑下,云姑娘还说:对无辜百姓下手,毫无仁慈之心,你们也别留全尸!说罢,她挥起剑,断了三疯子的头!” “好!杀得好!”其中一个大汉听到此处,不禁拍桌叫好,“这三疯子个个杀人如麻,该杀!” “对!这云姑娘这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而这时,却有人高声问道:“那云姑娘,是不是长得粗犷非常?” “怎有此一问?”旁边的人疑惑。 那人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得意洋洋的说道:“若非如此,书香世家怎就让个女人学武?必然是文学不成,颜色不好,做不得那温柔贤淑的小姐,只能学了武讨生活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有人劝道:“隔墙有耳,小心把你给杀了去。” “怕甚?难不成云尚书的女儿就可以随意杀人?”那人仍不收敛,继续说:“再说了,她也听不到,难道在座的各位会传出去?就算传出,我不认还能耐我何?”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人,已从他们身边走过。 青色的衣裳,秀丽的姿容引得不少人回头瞧了又瞧。 她便是当朝云尚书嫡幼女云笙。 云笙脚步不停,到二楼临窗位置坐下后,便点了素菜清茶,来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毫不在意自己被人拿来当作谈资。 连日来的奔波令她很是疲惫,只想好好吃顿饭,等雨停,她还得赶往长青城,替爷爷给他旧友送礼。 外头的天色渐暗,细如丝线的雨也渐渐变大,为了躲雨进酒楼的人越发的多。 人一多,嘈杂声愈大,堪比集市。 云笙放下筷子,想到后院定下的房间休息时,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冲了进来,还高喊着:“杀人了!死人了!救救我!”那声音十分嘶哑,好像哪里漏气一般。 酒楼瞬间安静下来,等反应过来,这人的话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一锅热油一样,‘哄’的下炸开了。 “什么杀人?” “哪里?” “不会吧?谁死了?” “......” 场面乱成一片,却没人敢去靠近那个满是血污的人,那人已瘫在地上,不断的说着:“杀人了,救救我......”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他也就垂下了头。 有人见此,想走近他时,外面“咔嚓”一声,一个惊雷巨响,惊得人群“哗”的一下挤在一起,将那人瘫坐的地方空了一小块地来。 外面天色几近全暗,大雨有倾盆之势,酒楼里的人不知为何,不敢发出大的声响。 好似一下子全部被定住。 就在几个年轻人蠢蠢欲动,准备去看那人情况时。 “都让让!” 两个衙役从酒楼内拨开人群,空出一条小道,一名蓝色劲装的男子从里头走出来,此人五官刚毅,唇紧紧抿着,一看就很有威严。 衙役喊着:“让吴捕头看看,你们都让开些!” 一听是苏城内有名的吴捕头,周围的人也就自觉的让出一些地方来。 吴捕头直径走到那人跟前,蹲下身,伸手碰了下那人身体,那人身体摇晃了下,仰面倒地。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面目狰狞,双眼惊恐的瞪着,脖子中间有成人拇指大小的洞,此时伤口泛白,已无血可留。 “死......死人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哆嗦的说一句,人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不断的推攘着彼此,想离开的,想躲进去的......乱成一团。 其中有个小男孩被推倒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就有人要踩着他上楼。 楼上的云笙再看不下去,直接飞身下楼,先是挥开要踩小男孩之人,然后抱起小男孩,落到那吴捕头身边。 吴捕头见此,立马中气十足的喝道:“安静下来!乱什么!” 有了吴捕头这么一喊,场面才稍稍稳了些。 云笙放下小男孩,一手遮着他的双眼,一手摸摸他的头顶,问:“这是谁家小孩?” “小五!” 刚问完便有男声惊喊了声,接着便见一个穿着白衣的俊逸男子,飞跃出人群过来,拉过小男孩,上下一看,见无伤痕才松了口气,看向云笙时,眼微微一亮,说道:“多谢姑娘救了在下表弟!” “举手之劳。”云笙没看他,而是看着低着头没说话的小孩。 “不知姑娘贵姓?”白衣男子又问了一声。 云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自家表弟是否被吓到,才是你此时该关心之事。”这小男孩不过五六岁,此时脸色发白,哭都没哭出来,难道都不需安抚? 白衣男子一愣,随即低头关心起自家表弟。 吴捕头也早注意到这边,看到云笙时,他就站起身了,见她打发完人走来,才拱手道:“云小姐。” “吴捕头。”云笙朝他点了下头,“这人死了吗?” “死了。”吴捕头皱起眉头。 云笙问:“怎么?” 吴捕头左右一看,走近云笙,压低了声音说:“一身的血流尽,不该还能跑到这,而且尸体的情况,不像是刚死之人。” 云笙微皱了眉头,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个先按下不提。这人谁认识?” 吴捕头点头,又摇头:“看这衣服倒像是个管事。”说罢,他高声问了声:“谁认得地上这人?” 临近的、胆子大些的人探头看了看,因尸体面目狰狞,皮肤水泡过一般的皱起,看过后,不少人有些恐惧的摇头,倒是有个瘦小的男子小声说了句:“这怎么那么像是沈家的账房?” 吴捕头耳朵一动,眼准确盯住这男子,道:“你过来,仔细看看。” 瘦小男子身子一缩,有些害怕,一边的衙役走了过去,将他拉了出来:“吴捕头让你出来,看清楚这人是谁?” 被拉到尸体边上,直面着那可怕的面孔,他连退了几步,腿一发软,就直接跪下。 吴捕头半蹲下身,看着他,指着那尸体问:“你看仔细了,这人是谁?” 瘦小男子不敢再看那尸体一眼,但是谁他倒是确认了,回:“就是沈家的账房!” “没认错?”吴捕头眉头皱紧。 “小的家中常卖鱼给沈家,见......见过这账房几次。”瘦小男子第一次这么面对捕头,说话都有点哆嗦。 “哪个沈家?”云笙忽然问了声。 瘦小男子看向她,一时拿不准这漂亮女人是什么身份,但见吴捕头没阻止她,才开口:“就是那做镖局的沈家,沈大善人家的!” 此话一出,周人一片哗然。 沈家在苏城可是有名望得很,做镖局起家,之前有次水灾,朝廷赈灾不及时,还是沈家老爷出的粮和银钱给顶上,后来还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孤儿,是难得的大善人,在前段时间也才金盆洗手,做了富家翁。 “你去沈家,说下情况。”吴捕头招来个衙役。 衙役应下,便跑进外面的暴雨之中。 这时,白衣男子牵着那小男孩走了过来,有些惊讶的问:“刚刚说,这是沈家的账房?” “这位公子,可是认识?”吴捕头站起身来,看着白衣男子的目光有些审视。 白衣男子对着吴捕头拱手,道:“在下乃是叶城柳居明,沈家家主是在下姨父。”说完,他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小五是沈家的小公子沈芝。” 沈芝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人。 “他是吓到了?”云笙还是比较在意这孩子的情况,她蹲下身,看着沈芝,道:“没事了,别怕。”说着伸手摸摸他的手。 沈芝也还是不说话,对云笙的动作也没反应。 “姑娘,小五......”柳居明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怎么了?”云笙抬头看他。 柳居明摇摇头,道:“小五,三岁时就这样了,不说话。” 云笙楞了下,然后又伸手摸摸沈芝的头发,和他说了好一会话,沈芝也没反应,最后还躲到柳居明身后。 柳居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云笙笑了笑:“小五就这样,姑娘......” “无妨。”云笙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刚转过身,便看到酒楼门外一个人影往这跑来。 那是刚刚出去的衙役。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酒楼屋檐下,喊着:“不好了!沈家......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