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见他为了一个陌生人露出这般神态,江怀允微诧。
云青在一旁解释道:“陛下同裴统领情谊颇深,小的去总比不得陛下亲自去来得放心。”
情谊颇深?
江怀允探究地望过去:“陛下何时与裴统领这般相熟?”
小皇帝绞着手指,慢吞吞道:“裴大人夜里轮值,我们见过很多面,他会给我讲故事,还总是陪我玩儿。”
江怀允蹙了下眉:“轮值安排皆有定例,他怎么总是夜里轮值——”
话到这里,忽然一滞。江怀允下意识看向被手掌压着的卷宗,脑海中渐渐清明起来。
伤亡羽卫的轮值手册还未查过。
沉默间,小皇帝犹不死心地问,“小王叔,我真的不能去探望裴大人吗?”
江怀允敛住思绪,淡声道:“去习字,完成太傅安排的课业后带你去。”
“好!我这就去!”小皇帝一扫阴霾,欢呼雀跃地跑回桌案继续习字。
江怀允起身去见了刑部尚书,让他去调死伤羽卫的轮值手册来查阅。
这些人均已在羽卫任职多年,轮值无数,从库房中翻出这些陈年旧册都是一桩麻烦事,遑论要从中甄选辨别。轮值手册只将何日何时的轮值安排记录在册,这些资料,又有何查看的必要?
刑部尚书一头雾水,见江怀允神色不似作伪,不解其意地应了。
安排好这些,江怀允去将今日的奏折批改完毕,看着小皇帝完成了课业,才带着他出宫。
此次微服出巡,走得很低调。小皇帝只穿了件寻常孩童的衣裳,细软的头发扎成丸子头,小脸儿红润,灵动天真。
江怀允单手抱着他离开宫中,刚把他抱上马车,就见他扒着车窗,兴高采烈地喊:“无衣哥哥!”
身后传来一道清越带笑的嗓音:“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江怀允顿了片刻,神色平静地坐进马车。小皇帝扒着车窗,谢祁弯了弯身,正好露出一张脸。
江怀允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小皇帝眉开眼笑回道:“裴大人生病了,我和小王叔去探望。”末了,热情地发出邀请,“无衣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谢祁朝内看了眼,见江怀允半垂着眼,似笑非笑道:“恐怕不妥吧?”
“妥,特别妥。”小皇帝声音清脆,催着他上来。
谢祁在他的催促声中进来,小皇帝拍着江怀允正对面的位子道:“无衣哥哥快坐下!”
谢祁扬了下眉,顺从落座:“摄政王。”
江怀允淡淡“嗯”了声,没再多言。
小皇帝好奇问:“无衣哥哥怎么这时过来?你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无恙了。”谢祁笑回,温文尔雅道:“是来和陛下辞别。”
小皇帝一愣,无措地眨眨眼:“辞别?”
“嗯。”谢祁嗓音温和,“再过些时日是母亲祭日,我要去皇陵一段时间,为母亲守陵。”
小皇帝张了张嘴,茫然道:“可无衣哥哥不是才从皇陵回来没多久吗?”
谢祁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道:“年末是父亲祭日。”
小皇帝登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小心翼翼地望着谢祁,干巴巴地问:“那,那无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祁:“大约要两三个月。”
小皇帝目露不舍:“这么久啊。”
谢祁笑了下,没再多言。
小皇帝托着腮,难过地垂着头。
马车中一时陷入寂静。
小皇帝沉默了会儿,委实安静不下来,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左看看右看看,一边半垂着头,一声不吭;一边温和笑着,却也别开视线。
哪有正对面不看,要扭着脖子看向旁边的。
小皇帝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往常就算小王叔不怎么开口,无衣哥哥也还是会同他聊聊天,今日无衣哥哥却一句话也不讲,甚至看也不看小王叔。
小皇帝试探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江怀允:“没有。”
谢祁:“没有。”
两句话异口同声,谢祁扬了下眉,江怀允仍半垂着眼,没什么反应。
“没有吵架就好。”小皇帝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爬到谢祁身上。
谢祁怕他摔倒,慌忙伸手去扶他。
小皇帝扭正谢祁的头,迫使他抬头看着对面,脆生生道:“没有吵架就别扭头啦。我小王叔这么好看,不多看两眼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