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淙洲一手提着食盒,一臂还搭着金不语火狐皮的大氅,踩过寂无人烟铺满了厚雪的后院青石小径,快要到祠堂时发现墙角处鬼鬼祟祟冒出个脑袋,行踪可疑。
他矮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个球弹了出去,只听得一声压抑的“哎哟”响起,对方压低了声音问:“谁?谁?”
沈淙洲几大步跨过去,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借着雪光才看清楚:“澄心?”原来是金不语的小厮。
澄心犹如见到了救命的菩萨,只差抱着他求告:“沈少爷,您可来了?侯爷派人守着祠堂,您再不来我们世子爷可就要饿死冻死了!她还是半道上啃了几口冷点心,也不知道这会子怎么样了。”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又从怀里掏出来个手炉,怀里抱着件厚袍子,一古脑儿都要塞给沈淙洲。
沈淙洲只捡了手炉,就打发他回去:“世子明早就回去了,你告诉高妈妈没什么大事儿,让她不必担心。”
高妈妈是金不语的奶娘,从小照顾她到大,最是疼她。
“多谢沈少爷!”澄心千恩万谢,一再嘱托:“世子爷就拜托您了,沈少爷您真是个大大的好人!高妈妈最是放心沈少爷,有您看着世子爷,高妈妈也能安心些。”他抱着其余的东西嘀咕着回去了。
看守祠堂的家丁们用一把大锁锁了正堂的门,便在院外找了个背风之处躲冷,见到沈淙洲忙忙推开了院门,又拿钥匙开了正堂的大锁便散了。
有沈少爷的人品作保,罚跪的世子爷断然不可能逃跑,他们也能找个地方趁着天未亮打个盹了。
沈淙洲推开正堂的大门,便听到金不语懒洋洋的声音埋怨道:“沈少爷,您这来的也太晚了些,再不来我可就要冻死在祠堂里了,明年今日就能坐在上面等着你们给我叩头祭拜了。”
“胡说!”沈淙洲关上门,想要隔绝外面的寒气,但室内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转头见金不语盘膝坐在蒲团上,怀里还抱着另外一个蒲团取暖,至于效果就不得而知了,不由微微一笑,先将手炉递过去:“对着祖宗神位你也能胡说八道,我看离冻死还远。”顺手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金不语一炉在手,感动的都快要落下泪来,整个人窝进大氅里,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往沈淙洲身上砸:“这府里数来数去也就沈少爷你心地最好,生的又英武倜傥,待本世子从祠堂出去,一定从我带来的那几名苏州美人里挑一位最最聪慧貌美的给你送过去,以答谢你雪中送炭的情谊!”
沈淙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在她额头敲了一记:“你就吃亏在嘴上!”
金不语捂着额头瞪他:“哎哎!沈大哥你搞错了吧?我爹他搞打一棒子给俩甜枣的伎俩,棒子他亲自打过了,你来不是给我甜枣的吗?怎好动手?”
沈淙洲每次对着她的胡说八道定力不够都要败下阵来,拉了个蒲团坐在她身边,一层层打开食盒,温声劝导:“侯爷是你父亲,怎好妄议长辈?”
“是是是!沈少爷是端方君子,我是没规矩的小人,就算下次要妄议长辈也必然避过了少爷您。”她拉过食盒拿起个酱肘子啃了一大口,心情复又好转:“不过瞧在肘子的份儿上,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沈大哥你打算一辈子被困在侯爷的‘养育’之恩里吗?”
沈淙洲若有所思:“此话怎讲?”
金不语吃的满嘴流油,埋怨他带的东西不够齐全:“有肉无酒,真是大煞风景。沈大哥你下次再来祠堂探我,可别忘了带壶酒,我还可以同外祖父把酒言欢。”在沈淙洲不赞同的目光之下她朗笑出声:“别别!我怕了你说教了,你那些大道理留着讲给金不离去听吧,说不定瞧在侯爷跟苏姨娘的份儿上,他还是肯听的。”
沈淙洲无奈:“在祠堂喝酒吃肉,你也不怕扰了祖宗清静。”
“祖宗平日够清静的了,若不是我三不五时来吵吵他们,还有谁会记得他们呢?”她复又欢快的打趣沈淙洲:“我去苏州半年,这府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吗?”在对方不解的眼神里,她挤眉弄眼添了一句:“金不弃看你的眼神倒是怪有意思的。”
沈淙洲本来坐得很是放松,目光虚虚拢在她身上,看她边吃边说,神情不由自主便柔和下来,闻听此言神色一肃,难得的呵斥她:“你又胡说八道了!”
金不语笑嘻嘻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她睨一眼沈淙洲,忍不住为自己的明察秋毫而得意:“我觉得你这‘养育之恩’再报下去,非得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以身相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