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给他留了菜,一桌人有说有笑。
桑宁直到吃得实在装不下一粒米才罢休,叹道:“爸,我要是天天这样,早吃胖了。”
一桌长辈争相教育她:“女孩儿就是要肉肉的才好看可爱,不要太瘦了,你再吃胖点才好呢。”
桑宁坚持社会的主流审美:“女生当然要瘦点才好看。”
她随口说:“你看现在那些男的,个个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又瘦又美,谁喜欢胖嘟嘟的啊。”
一桌长辈六只眼睛又齐齐地盯向盛连浔。
盛连浔梗住,不由得停下筷子,露出浅淡的笑意:“我也喜欢肉肉的女孩儿。”
“听到了吗,”长辈对小伙子的回答十分满意,话锋重回桑宁那里,“健康最重要,吃得营养均衡,不要只想着减肥。”
桑宁像个无情的点头机器,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知道了,爸爸妈妈叔叔说得对。”
今年的春晚质量不错,小品蛮好笑,舞蹈也很惊艳,饮料足饭饱的桑宁窝在盛连浔身边,看得挺陶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桑采葭叫她:“翩翩,清知来到了,在古城北门那边,找不着家,你去接他一下。”
盛连浔站起来:“我去吧。”
桑采葭冲他招手:“正好,连浔你过来帮我揉面,一会儿再包点饺子,翩翩一个人去就行了,没多远。”
桑宁慢吞吞地伸个懒腰,递给盛连浔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那我去了。”
古城北门离得没多远。
桑宁一眼看到了陆清知。
尽管已经临近深夜,陆清知依然武装得结实,帽檐压得很低,黑色的口罩几乎遮住大半张脸,他清瘦,肩宽腿长,即使看不见脸,也能引得人多看两眼。
“陆清知,”桑宁蹑手蹑脚地跑到他身后,猛地拍了下肩膀,“我妈让我来接你回家。”
陆清知没被她吓到,缓缓转身,摘下口罩和帽子,灿烂夺目的一张脸,苍白的面孔陷进阴影里,有种精致脆弱的美感。
“翩翩。”
桑宁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陆清知挑眉:“我猜你应该不想见我。”
“也不能这样说,”桑宁干巴巴地笑了笑,掩饰尴尬,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有几年真的不想见你,觉得你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再长大一点,发现这样想也不对,陆清知,你也没什么错,而且你帮了我很多,我感激你,也真心把你当朋友。”
“朋友,”陆清知唇角一掀,“是我不识抬举了,总想贪心,要得更多。”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带走一切,可以守护一切,可以抚平一切,有时也可以治愈一切。
他们心平气和地并肩往回走。
古城墙上,红灯笼高高挂着,彩灯环绕闪烁。
再往上,青黑的天角,皎皎月亮柔柔地亮着,轮廓边缘模糊,仿若裹了层白津津的糖,投下甜丝丝的影儿。
桑宁瞒着他离开法国的时候,陆清知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几乎发疯,他不管不顾地要抛下所有的演艺活动,去把桑宁找回来。
后来桑采葭找陆清知长谈了一次。
对于这个继母,陆清知有几分敬重,他从小到大没感受过父爱和母爱,来到这边,桑采葭对他很宽容,很温柔,一直都努力照顾他的感受。
陆清知用嗓子多,他仗着年轻和天赋,对保护嗓子这种事根本不上心,每次在家,桑采葭会给他煮各种护嗓的汤汤水水,从来不怕麻烦。
在桑采葭那里,陆清知得到了渴望了太久的母爱。
陆清知愿意长时间地待在陆俞山那里,桑宁占大部分原因,小部分私心里,他有点期待桑采葭的关切。
尽管只叫桑姨,可她说的话,在陆清知心里是有分量的。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陆清知听桑采葭说了许久,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遭遇,也知道了陆俞山并不是膝下无子才要认回他。
而是多少年来,他亲妈以死相逼,不肯把陆清知给陆俞山,陆俞山烦透了那个挥霍无度的疯女人,为了补偿,也为了儿子能过得好一些,满足了她那么多贪欲,可她却只把儿子当成一棵摇钱树。
陆俞山知道自己混蛋,他也一直以为陆清知跟着妈妈能过得好,所以谨守约定,没有去打扰过陆清知。
后来才知道那个疯女人根本无药可救,所以才想认回陆清知,拼命补偿他。
“清知,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家庭原因,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桑采葭眉目和善,轻拍他的肩膀,“桑姨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想让那个女孩儿给你很多爱,你和翩翩并不合适,真正的喜欢不是要把对方关在笼子里,勉强带来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想了不知道有多久,那段时间陆清知很颓废,他几乎消隐在大众面前,先是整天喝酒,喝多了就去听那些听了无数遍的翩翩来信,她的声音那么动听,说出的那些话治愈了他那么多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陪在他身边呢?
过了那股偏执劲儿,陆清知终于有点想明白了,他喜欢的,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虚影。
他把太多的脆弱情绪寄托在桑宁的声音上,寄托在那个陪伴了他好几年的电台节目里,所以见到桑宁后,不自觉地想要依赖她,得到她,想让她像那些节目刻盘一样,永远留在身边。
陆清知明白,是自己疯魔了,错把这种占有当深爱,应该给她带来了很多困扰。
许因然帮他找了个心理医生,陆清知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心魔,愿意配合做心理治疗,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确实通透了不少。
不然的话,他不会赶回来吃这顿年夜饭,尤其是在知道盛连浔和桑宁准备订婚的前提下。
放下,会痛,也没有那么痛,很难,可也不是放不下。
绕了小路,拐过一个转角,桑宁惊奇地发现今晚的月亮离得好像特别近,似乎就挂在墙角。
她指着那个漂亮的月,侧过脸,对陆清知说:“我觉得月亮是最治愈的东西,它永远温柔,驱散黑暗,陆清知,你总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月亮。”
“当然,”陆清知笑笑,“我对自己有信心,长这样一张脸,想孤独终老也很难吧。”
桑宁冲他竖拇指:“你自信的样子很美。”
气氛轻松不少,快要到家,桑宁突然眼尖地发现黑黢黢的路口,有个爷爷守着小推车在卖烤地瓜。
这么晚了谁会出来买烤地瓜啊,更别说还是年三十。
桑宁是个操心的命,过去问:“爷爷,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爷爷年纪大了,说话也不太利索:“人老了,睡不着,孙子去他爸妈家过年了,我能卖一个是一个,给孙子攒点压岁钱。”
桑宁有点心酸:“爷爷,那我买点,我最爱吃烤地瓜了。”
“谢谢你啊小姑娘,你会有福报的。”爷爷说着吉利话。
话说出去了,桑宁几个口袋摸了摸,完全傻眼,她出来得急,竟然一分钱也没带在身上。
正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飞奔回家拿,几张百元钞票伸过来,塞到爷爷手里:“剩多少烤地瓜,我全要了。”
“剩好多呢,今天没卖出去几个,”爷爷看起来很高兴,又替他愁,“小伙子你买不了这么多,拿两个尝尝就行。”
“没事,买得下,”陆清知扯了塑料袋,开始装烤地瓜,淡定自若,语气疏懒,“我妹妹爱吃,多少都吃得下。”
说完,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桑宁。
桑宁不服气,嘟囔了句:“难道我是猪吗,还多少都吃得下。”
不过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出来接了趟人还顺便做了件好事,桑宁和陆清知拎着两大包热腾腾的烤地瓜回家了。
远远地,看见盛连浔已经在门口等,桑宁一路小跑,像只活泼的小鸟投进他怀里,举着烤地瓜:“买好吃的了。”
盛连浔单手搂着她,和信步而来的陆清知对上眼神。
品出其中些微的敌意,陆清知带了点松散倦然,故意装作不认识:“这就是妹夫吧,果然一表人才。”
桑宁不知道陆清知要演什么戏,反正没憋什么好心思。
果然,紧接着,陆清知琥珀色的眼眸一抬,低笑道:“来,叫声哥我听听。”
盛连浔冷笑出声。
你的手下败将就站在你面前,你不只不能给对方一拳,还被对方摁着头叫他哥哥。
最要命的是,捋捋家庭关系,他还真是你哥。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