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弦月高挂。
夜下,一棵千年槐树巍巍伫立,前来打探情况的姽宁和朔明君,正隐于枝叶间。
朔明君指着前方:“万象镜就在塔内。”
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六层宝塔的轮廓,微风吹过,清脆的铎铃声打破寂静,却不扰眠,反倒令人心中安宁。
塔内每层都会燃一盏油灯,灯光虽暗,好过摸黑。
姽宁辨认好入塔的门,便道:“你们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在外头接应。”
朔明君仍不放心:“不若我先去探探风,看大帝是否当真被困在里头。”
希希赞成地点头:“仙姑还是等他先去看看究竟吧。”
“怎么探风?进去万象镜?然后也出不来了,到时候谁去天庭搬救兵?”姽宁几句反问便止住了他们的劝说。
朔明君挫败地叹了口气,他的确不能贸然进去,保不齐还会给大帝添麻烦。希希倒是可以去天庭搬救兵,但它脚程不如他,唯恐耽误时间。
姽宁见他面上为难,又道:“我能进入梦境,兴许能助他摆脱万象镜的束缚。如若明天我们仍未出塔,你赶紧去天庭带人来,救他要紧。”
道出这句‘救他要紧’,姽宁自己都惊讶了一瞬。他出了事,她似乎没法置身度外,一心记挂他的安危。
她交代几句,再不耽搁,只等朔明君使昏睡术迷晕守塔的六名护卫,即刻跳下槐树,将身子隐没在阴影中,朝宝塔快步奔去。
槐树上,等姽宁顺利进入宝塔,希希出声道:“你的昏睡术约莫只能管一宿,我用桃花香,保管他们醉个三天三夜,以便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天庭搬救兵。”
“行!”朔明君赞同道。
他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大将军,不论帝后能否将大帝救出来,也得确保有人能在他们身陷困局时化解危机。
希希抖抖身子,仰头轻轻一吹,瞬间扬起桃花雨。花瓣绕着宝塔一圈,忽而破碎成齑,化成一缕缕香气,钻入守卫的鼻间。
“你在这里守着,若有情况....”朔明君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希希抢断:“若有紧急情况,我拼死也会保护帝后和大帝。”
朔明君听它口吻严肃,不似平时的嘻嘻哈哈,便住了话,只劝道:“他们即便一时被困,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你莫要逞能,要是有什么差池,我可没法与帝后交代。”
“放心,我心里有数。”
听得希希保证,朔明君才腾云而去。
***
却说塔内。
借着昏黄的油灯,姽宁一边小心翼翼沿着墙壁走,一边打量四周。
她抬头望去,塔内空空荡荡,连通往上层的楼梯也没有。四周是由普通的灰黑色砖石砌成的墙,并无任何有关万象镜的物体。只有六盏油灯嵌在细长的树状灯台上,垂落在塔中央。
她正没头绪,忽闻一声轰隆自她右侧墙体发出,惊得她连忙退开数步。就见墙壁坍塌一般,砖头一层层往下翻动,竟变作一面通透的水晶镜子。
紧接着,另一面墙壁也发出声响,砖石翻动,又是一面水晶镜子。
轰隆声在塔内此起彼伏,第一层完毕,第二层续而翻动,一层层推进,直到顶层的墙壁悉数变成镜子。
姽宁错愕地看着原本平平无奇的六层宝塔,眨眼间变成六面六层的巨大镜屋。
莫非这整座宝塔内部就是万象镜?
恰时,镶嵌在灯台内的灯盏忽然倾斜,灯油顺势流走整座灯台。只见一簇烛火淌入油中,火光如蛇,瞬间爬满树状灯台。
塔内顿时火炬堂堂,亮如白昼。
姽宁能清晰地看见每一面镜子映照的自己,她慢慢走近正前方的一面镜子,观察了会儿,正要试探地伸手去碰。
“姽宁....”一道呼唤自镜内突然传出。
姽宁一惊,这低沉的声音.....与那晚在山林池边出现的男人一模一样!
忽而,镜面像水波一样荡起层层涟漪,片刻恢复平静,镜子内的自己变成了身穿皂色衣袍的怀苍?
皂袍像墨水在他身上流动,长发与衣裳融为一体,整个人显得阴沉压抑。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冷冷地将她盯着。
“你不是怀苍!”姽宁笃定他是之前在山里变作怀苍模样的那个男人,连忙警惕地往后撤。
却在不经意瞄到旁边镜子时,愕然顿住脚步——所有的镜子里,竟全部出现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你还想逃开吗?”他的声音犹如滑蛇一般,从她身后贴近她耳边,再慢慢缠入她耳窝,惊得她毛骨颤栗。
姽宁惶惶转过身,镜子蓦然矗立在她面前。
男人高大的身躯就像遮天蔽日的黑山,带着窒息般的压迫,令她浑身僵硬。他从镜子里伸出手,揽过她的腰,她立在原地,动弹不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一切不是真的,是万象镜制造的幻象。
‘除非摒除杂念,五蕴皆空,但凡被万象镜抓住一丝破绽,便会拼命将你往深渊拽去。执念过重,越陷越深。心生恐惧,纠缠不休。若有怨气,愤恨难消。’——这是朔明君之前在客栈叮嘱她的话。
万象镜照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并将惧意扩大,吓得她连手指都动不了。
男人忽而抬手,大掌遮住她的眼,轻轻一拽,就将她拽入了镜内。
刹那间,所有镜子尽数消失,须臾恢复为塔内原本的灰色石砖。
***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姽宁只觉浑身轻飘飘,仿佛置身在不见日光的海底。
那只原本遮住双眼的手掌正慢慢移至她腹部,压住她的身躯,将她往深渊狠狠推去。
姽宁想拍开他的手,却屡屡扑空。
她慌了神,手脚并用地扑腾,依然无法阻止下坠的趋势。那手忽然来到她颈边,猛地勒住她脖子,扼断她的呼吸。
意识正被窒息般的恐惧抽离...
“身为梦灵,竟深陷噩梦,被恐慌左右神思。”讥讽的话蓦然在这压抑的空间响起,音色雌雄莫辨。
姽宁停下了挣扎,只听这人又接着道:“你去帮帮她。”语气冷硬,像在命令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