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嗯了一声,“你找一条帕子来,把里面的酒倒出来,给你大母擦一擦身子,尤其是腋窝、额头、勾股等地方,要多用些酒擦拭,然后用帕子沾水放在她额头上降温,我先去煎药,你擦拭完老人家的身体再叫我。”
说完,李宽便从屋里退了出来,身边除了李进宝,还有那位之前说话的小姑娘,此前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小姑娘是个跛子,走路一瘸一瘸的。
在小姑娘的指引下,李宽找到了药罐,准备煎药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难题,她们家没有柴禾,只有煤炭,价格最低廉的土煤,这种煤炭很不容易生起火,便是生起火也不会太旺,这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煎好。
“没有柴块吗?”
“没有,木柴太贵。”小姑娘给出了解释。
在这个时代,木柴的确不是城里的穷苦人家能用得起的。尤其现在正值深秋临近冬日,好些人家都购买了煤炭用作冬日取暖,更不会买木柴,一些家庭条件好些的用精选的煤炭,家庭条件差的只能用土煤,每年冬日,长安城里因为二氧化碳中毒死去的孩童不在少数,便是成年人也不少。
“那能不能劈两个凳子,我需要大火煎药。”李宽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周围,目光锁定在了低矮的凳子上。
小姑娘点点头,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柴刀,正要动手,却听李宽道:“进宝你去劈,小娘子你去帮你姐姐。”
小娘子进屋帮忙,李进宝在劈凳子,李宽自然也没闲着,拿出药箱里的药材,给老妇人配药。
堂屋里响起的声音,吵醒了屋里熟睡的人,三个从身高上看起来,像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从右边的侧屋里摸黑走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揉着眼睛,光线太暗,也瞧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半睡半醒的孩子看见灯火下的李宽和李进宝,不认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阿姐,听声音全是小姑娘。
年纪比较小的那姑娘一瘸一拐的从屋里小跑出来,一边安慰哭闹的妹妹们,一边招呼着三个小萝卜头进屋睡觉,好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
小姑娘看着李宽已经开始煎药了,几度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小郎君,我大母能治好吧?”
满是希冀的话音,让李宽内心一震,他很想告诉她自己能治好,让她安心,但作为医生,却是应当以实相告。
他叹道:“不知道,你家大母积劳成疾,身子骨本就不好,再加上感染风寒,引起热病,最终能不能好,只能看天意,如果烧退了,问题不大,如果高烧不退,我也没有办法,便是······”
想了想,李宽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就算老妇人今天被治好了又能怎样呢,身子骨太差,病愈后也需要一些名贵的药材调养身子。
一对姐妹,下面有三个妹妹要照顾,老妇人今后的调养,对于这个本就破败的家,无疑是雪上加霜。
等等,此前那女子不是说家中还有母亲吗?
为何不见人?
想到此,李宽问道:“对了,你们双亲不在家中吗?”
“大伯和阿耶去世了,伯娘和阿娘在徐家做工,小叔随军出征未归,平日里家中只有我们姐妹和大母。”
闻听此言,李宽无声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像小姑娘家中的情况,在大唐其实并不罕见。
她家好歹还有一个叔叔,而很多人家是家中无男丁。
隋朝征调民夫修建大运河,虽功在千秋却是罪在当下的事情。
每个月征调的民夫多达两百万之重,百姓苦不堪言,后又三征高句丽,战争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反而让军士死伤无数。
前隋暴政,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相互厮杀,中原大地血流成河,不知多少父母因此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自此没了夫君,多少孩子从此没了父亲。
好在,李世民如今当了皇帝,迟早会好起来的,苦难总会熬过去的。
如果没熬过去,或许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