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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搬家的事就莫提了。”朱桂达道。    朱老太太紧紧皱了眉心,往儿子身上多看了两眼,一时没开口说话。    朱桂达这么和软地赔情认错,又诚挚地恳求着,李氏见了不禁也是动容,唇边一颤,很是不安失措。程文涵本是昂着头直直看着朱桂达的,此时脸上也显出几分迟疑之意,态度软了些。    红珠心里却是极清醒的。要说朱桂达先前就向着她,没打算让她代嫁,红珠是断然不信的,可这家里能说话的长辈几个,怕也真只有朱桂达多怜悯她、替她设想一下。只是若要红珠凭着这么几句就原谅了朱家一家子,还应下不搬的话,她是不能够。    红珠迎着朱桂达的眼神,坦然道:“大伯,不是我们不知感恩、得寸进尺,我是个耿直脾气,学不来大家闺秀的温婉乖顺忍气吞声,这代嫁这事就是要算计我,我这还能平心静气关上门来商量事,已经很克制了……”    姜氏面色极难看,忽的打断她的话劝和道:“红珠,你这话是故意气老太太,让你大伯伤心呢。你听紫兰说的那几句话,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但她人小,说得话大抵都是些没头没脑的,全没个道理。你要是胡乱听了不明白,就生了大误会了!小姑娘家的,怎么就一心往那坏处想?老太太是你长辈,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你先冷静下来,听大伯娘慢慢跟你细说……”    红珠倏地移过眼神瞪她,轻轻讥笑两声,道:“大伯娘,莫非你还要来劝我,说那邓家是门好亲事,让我嫁了去,得个丰厚的聘礼钱财,回头就好奉养娘亲、帮扶弟弟么?行了,这话姑姑说过了,我当场就驳了。这大道理谁不懂得,若这么好,我是赶不上的,你就少费些口舌吧。”    姜氏勉力露出个笑脸来,“红珠,这话也莫说得那么死……”    朱桂达黑着脸道:“行了,你丢人不丢人,我说了没代嫁这回事!”    姜氏硬挺着说:“我也没别个意思,就是不想安娘他们误会罢了……”    “那你就住口!”朱桂达喝道。    姜氏这才僵着脸不言语了。    红珠挑了挑眉,脸色不喜不悲,可眼神却极坚定的。    上头朱老太太看得心头恼火,冷厉地盯着红珠,只骂道:“口口声声说我们算计你,要害你,这是要打杀你了,还是把你卖得远远的不见天日了?若是真有这事,你再来说!我现在就告诉你,绝没有让你去邓家的可能!就你这无情无义的性子,就是你想嫁到邓家,人家也死活看不上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宝贝凤凰蛋了,你自个妄想,别嚷嚷得满天下晓得,我这老太婆听了都替你脸红!”    “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李氏听朱老太太这话实在难听得紧,实在忍耐不住,开口反驳道:“娘,红珠哪儿差了,你这么说她,叫旁人晓得了还得了?”    朱老太太冷冷一哼,“她怕么,我瞅着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不闹出去她都不消停!”    “红珠不是那样的人。”李氏咬着唇,眼神坚毅了几分。    红珠却是听惯了朱老太太张口就来的恶毒话,真是再矜持的性子一段时日也扔了,如今红珠自觉自个脸皮厚的紧,便也没觉得朱老太太这一段话听得有多难受,反倒心里还因着她话里否认了代嫁邓家的事而生了几分欢喜。她不动声色地淡淡道:“知道奶奶你看不上我,我也不觉得自个有多精贵,那邓家的好亲事我是攀不上的,你就自个留着吧。”    朱桂达出声劝说:“好了,这事都说开了,也就罢了。娘你别生气,红珠也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都要过年了,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才是。”    红珠却说:“大伯,方才说起的搬家的事不是我们一时意气。先前我跟娘商量,这搬家的道理也很明白,一则朱程两家早分过家了,没道理我们住在这里赖着不走;二则我们住这里是因着我爹意外去了的缘故,眼下我跟弟弟这三年孝就要守完了,很该振作起来过自己的日子;再有那第三,再两年我跟弟弟都大了,难不成还要大伯来发嫁,来娶侄儿媳妇么?依着这事看,就是大伯愿意,我也不敢劳烦……”    一句话半含半露的说得朱桂达脸上通红,而朱老太太和姜氏却怒视过来。朱老太太只道:“就你这泼皮性子,谁还敢说你的事,你自己操心吧!”    这是说她不要脸自己找呢,若换了别个姑娘,一听这话还不羞愤欲死。红珠却浑不在意地笑说:“我有我娘呢。”    朱老太太一拍桌面,大声道:“够了,你不就是要逼着我老太婆服软吗,我应了你,往后不说你的亲事!”气哼一声,又说:“什么搬家不搬家的话不必提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搬出去,瓦片都没得一个,这是等着露宿街头不成?一个个身娇肉贵的,真要出什么事,旁人还当我们朱家狠心赶走你们叫你们去死呢。莫非你们就想着出去败坏我们名声吗?”    红珠听了真真是吃惊了,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她还当她故意刺一句,朱老太太恼火起来就应了呢。没成想老太太答的话初听很令人恼火,可这话里头……竟还有护着她们的意思?红珠可真不明白这老太太的心思,他们一家子她见着烦心,却还拦着不让他们走?    红珠心里琢磨着,见朱老太太这般便晓得不能硬顶了,只笑了笑回道:“奶奶,都说我们不是气话了,你消消气,回头想想我方才说的有没有道理?”她看了看程文涵,又说:“再说,文涵过了年也有十岁了,再跟着挤在一屋里不成事。我们有手有脚自食其力,哪里有人来说道什么?”    朱桂达惭愧顿时不已,没忍住气横了一眼姜氏,喝问道:“这家里的事你都是怎么安排的!”又对红珠说:“文涵大了,伯修那屋他去书院就空着,这就让他搬去住……”说着这话却不由一顿,看着朱伯修迟疑了。    红珠自然晓得他为何如此,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朱伯修摔了腿在屋里养着,坐卧都不方便,哪里能让程文涵搬过去。没看朱桂达这么一开口,朱伯修神色露出不喜,而姜氏脸色都黑了么。红珠笑了笑,只道:“大伯,我晓得你的好意,可如今大堂哥病着,这一来还惊动了他修养,又何必麻烦呢?”她伸手扯了扯李氏的手,对她点点头。    李氏便极认真地开口道:“大伯,让我们搬吧。”又看向朱老太太,“……娘,让我们搬吧。”她两手牵着儿女,有他们伴着,心口就莫名地安定了。    三人就这么堂堂正正、气势凛然地立在门边,眼睛看着上座的朱老太太。    朱老太太本不愿服软,但连连呼吸几回,那话还是卡在喉间。就连素来软弱的李氏都敢豁出去面对她要求了,可见这程家人都不愿留,这三个大活人,想走就能走,她一句准还是不准当得了什么事,不过是闹得她生气罢了!    姜氏脸上不动声色,眼底神色很是复杂莫名,至于朱紫兰,早就笑开了。    朱桂达脸上有些发红,到如今他也没个立场说话,便深深叹了口气,开口道:“就算你们要搬,也不是这个时候搬,先好好过了这个年,寻个好房子赁下……还有桂棠的事,办完了再搬吧。”    朱桂达这话一说完,屋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李氏一听脸上显出欢喜颜色来,颤抖着就要落泪,她本来就没想过即刻就搬,此时得了朱桂达这话,这事已经妥当了。    这朱家平日里主事的是朱老太太,但朱桂达到底是自个长子,他这么发话认下的事,朱老太太也不会轻易去驳。    果然朱老太太冷着脸,狠狠道:“我可不稀罕,要走就走!”    李氏心里大定,只道:“娘,大哥,谢谢……”    程文涵也跟着大大松了口气,笑了。而红珠往朱桂达那儿看了看,心里也不由生了些感慨,微微一笑。她还记得原本朱家人是商量处置朱碧云的事,她闯进来跟他们闹了一场,倒耽搁了朱碧云。    他们两边争执,朱碧云也不禁跟着留心着,她心里实诚,也不敢站起来,但到底在那儿姿势早改了,软了身子跪坐着,也不至于受大苦。    红珠往她身上一看,拉着李氏跟程文涵的手,也不出去,就一家子退到门前角落备着旁观。    朱老太太见他们的举动,冷冷往他们身上看了看,对着红珠道:“你也来听听,莫说我又骗你。好教你程红珠知道,那邓家以前跟往后都跟你半点不相干!”    红珠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沉默着又看向屋子中间的朱碧云。    李氏见朱碧云一直跪着,心里早愧疚怜悯极了,便劝道:“碧云今儿出去错了,但她一个姑娘家,这么跪着对身子不好……还是,让她起来说话吧?”     朱桂达这时候才叹气道:“弟妹,你这几日跟着辛劳些准备准备,碧云年前就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