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走来,宫婢太监忙碌穿行在西走廊。
随着靠近后花园,宫婢太监也愈发多了起来。
及至门口,两旁更是列着锦服宫婢十数人,面容姣好,笑脸盈盈。
后花园由一道楠木双开门把守,此刻正是大开。
门旁有太监弯着腰,再请来客亮帖,帖递了,太监便从一旁的迎宾桌上找来对应嘉宾姓名的帕子递给来客,帖子便不再给回。
林司炎递了帖,太监眉眼笑得更恭敬,忙道:“林侯您稍等。”
帕子一角是金丝线绣的嘉宾府邸和姓名,桑柔拿到的那张,上绣:忠勤侯府,再一行,林桑柔。
整张帕子散着桂花香气,桑柔细看去,竟是纱线和桂花蕊合捻的。
这样费心思的设计,花蕊若败了,那帕子也就无用了。
真真是金银只换一季香。
往来有宾客拿了帕子,将姓名处露出,别在胸口右衽处。
林司炎拿了帕子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揣了起来,桑柔便学着他,叠了收好。
进门先出现的,是一方圆形水潭,围着的一圈长廊有座位可供休憩。
内有一只青龟模样的石雕立于碧绿潭水中,水流正从龟嘴内潺潺流出。一路热行及此,马上凉爽了不少。
再往里,桂花香气就进入了鼻息。
越过影壁,抬眼一看,满园金桂银桂层层叠叠,望不到头。
两旁宫婢已全是锦衣华服,风娇水媚,每人手上都有一个托盘,盘里叠着一帕白净方巾。
见二人进来,两宫婢忙上前躬身,请君净手,随又托着用过的帕子离去了。
桑柔跟着林司炎再往里行。行在金桂飘香之处,确实舒畅不少。
她低声问林司炎:“侯爷,我见这么多桂花树,是因为陛下很喜欢桂花吗?”
林司炎轻笑,摇摇头,“太湖十方林的金桂,南安苏家的银桂,西郊的醉红肌,还有林林总总七八处,挑了最好的品相,约莫近千棵,上个月,刚运进西京。”
见她咋舌,便笑着继续说:“那你猜猜,原先后花园的植物,去哪儿了?”
“难不成,毁了?”
林司炎点头,“正是,可惜吧?除了根基深的,挖不走的。整个园子,就为了今天晚上,光是为这桂花树,耗费黄金几千两。
他又接着道:“今日宫宴后,再过一两月,估计就要换梅花了。”
两人再未行几步,已开始有亭台之景,抬头望去,小山坡层层叠叠,最高处是一巨大的雕龙木亭。
顺着山坡往下,有次小的精致木亭错落。
再往下,是散开摆放的金丝楠木桌椅,绵绵延延在桂花树下摆得看不见尽头。
向右大约几十米有一池塘,塘上还有晚夏的荷花,荷花簇拥着一水台坐落其间。
此刻天还亮,人也到得稀疏,林司炎便领着桑柔往荷花池去了,两人行至水台内靠边的石椅上刚坐下,他开口,“先在这里躲一下。”
桑柔转头一脸问号,他悠悠答:“你往山坡的亭子那边看。”
她又转头,定睛一瞧,果然对林司炎生出了感谢之情。
山脚处一行人,前簇后拥,一群人锦绣华服,好似油画《加纳的婚礼》的场景。
正中一位,身着石青色朝服,头顶梳了正髻,露出一张瓜子脸明艳动人,此刻与四周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巧笑倩兮。
正是艳压西京乃至寰辕、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鲲瑶郡主段嘉月。
桑柔轻笑笑,不再看去,转头却见林司炎正看着自己,便笑问:“哥你看什么?”
“她没你好,别多想。”
林司炎两手伸展搭在阑干上,歪着头看她,“我只是嫌麻烦,你也是个喜欢安静的,要是过去,遇着熟人,又是要假笑,你估计也不喜欢。”
“哥,我倒觉得你现在,还挺可爱的,不像她们口中说的那么讨厌。”
“哼,本侯原就玉树临风,她们乌合之众瞎了眼,何必计较。”
林司炎觉着轻松,又把头往后倒了倒。
桑柔笑,便也学着他倒头,晚夏的荷花香气,混着桂花香,沁入鼻息,很是清冽香甜。
突然,一个声音闯入,打破安宁。
“这位是桑小姐吧?”
林司炎和桑柔动作一致,把头正了回来,眼前一位朝服加身的贵妇人,桑柔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
贵妇人满脸笑意,先开口,“妾身是户部尚书叶立成家的,上次与桑小姐在锦鲤湾巧遇,曾有一面之缘,桑小姐可还有印象?”
她反应了一会儿,是那天拉着她的不让走的那位,忙起身行礼堆笑,“给叶夫人问安。”
叶夫人便又转身对林司炎,“这是忠勤侯吧,果真是年少有为,英俊潇洒。”
林司炎点点头,道“叶夫人客气了”,算是回礼。
“说起来,上次在锦鲤湾还是妾身的不是,给桑小姐赔礼了。刚刚见两位一俊一美在水台中,还道是谁家的仙君仙子下凡呢。”
见她恭维连连却不道明来意,林司炎直接面无表情。
无法,只有桑柔去铺台阶,笑回:“叶夫人您太谬赞侯爷与晚辈了,上次是晚辈冲撞,您没有怪晚辈,晚辈应该先给您赔不是才是。”
桑柔说着就要拜下去,叶夫人忙将她扶起,搭到一双玉手,见她指尖修长,嫩白软软,想必在被忠勤侯收养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的底子,她眉眼更兴了。
叶夫人继而笑盈盈道:“桑小姐,今日赴会,妾身家大人去那边应酬了,妾身携犬子周游到此,犬子叶翰飞也与桑小姐年纪相仿,不如叫进来认识一下。”
这来意就清晰了,林司炎挑眉,看向桑柔。
话已到此,桑柔只能道:“这是应该的,叶夫人请。”
进来正是他们家二公子叶翰飞。
来人仪表堂堂,本被自己娘拉来突然认识什么桑小姐有点厌烦,踱步进来见了,仅一瞥,马上就正回了眼,站直了身子,清理了表情。
叶翰飞在朝中时任御史中丞,很算年轻有为。
林司炎任门下侍中,虽品级大了他四级,但是林司炎有爵位加身,且常伴圣驾,实权不知大了叶翰飞多少。
两人平日少交集,叶翰飞见了林司炎,拜了安,林司炎便也客气回了。
按礼,新认识的小姐,正眼看,是非常不礼貌的。
叶翰飞却惊鸿一瞥,心痒难耐,忙开口攀谈,“想必这位便是桑小姐。”
“正是家妹。”
林司炎身形没动,话音却挡着。
桑柔见他每次都是这样护犊,秦风还熟便罢了,这位看来是不熟,总不能给他们跋扈的印象。
她笑着正经行了礼,“桑柔见叶公子安。”
叶翰飞笑道:“小生与母亲刚来处,有一桂花树下宫婢摆了桂花酒,若是两位不嫌弃,小生取了酒来,与两位同饮,不知意下如何?”
林司炎正要开口拒绝,桑柔轻道:“此提议甚好,那麻烦叶公子了。”
叶夫人见几人气氛不错,便道自己要去寻叶大人,几人年龄相仿想必聊得来,便留叶翰飞在此了,说着也跟着叶翰飞去离去了。
“你喊那臭小子留下作甚。”
“哥,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女人,原来男人也讨厌啊?”桑柔笑嘻嘻地,“我这不是想着,多一个点头朋友,总好过多一个背后诋毁呀,哥每日辛苦,就为了这个家,总不能因为一点点不舒服就委屈了名声,哥说对吧?”
林司炎听到“家”这句,看着桑柔,一下子泄了气,
他只得无奈道:“好好,都依你。”
叶翰飞好像急得很,喘着气就回来了,托盘里放了三副酒具,脸上还挂着笑,歉意道:“小生再去时,人多了,竟有些抢手了,等了一会儿才齐全,还劳两位等久了。”
桑柔谢过了他,将酒递给林司炎,自己也斟了一杯,浅浅喝了,桂花香气混着酸甜,想来是为了迎合现场众人的深浅,度数酿得极低,好似饮料一般。
叶翰飞看似有些紧张,却没有攀谈桑柔,转头与林司炎谈起了坊间之事。
“林侯可知,近来坊间少爷千金们流行的把戏?每每到了夜深,便成群结队地蹲在街头墙脚哭,偶有不知情路人还以为竟是鬼怪,报了好几次官,一来看,全是大家门户的公子哥小姐。开始是莺燕街,后来逐渐城南大街小巷都有了身影。”
林司炎也是第一次听说,奇道:“这是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