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太困倦了,所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瑞珠放下自己的灯笼,率先出声行礼。
凌安转过面容来,仔细看了来人:“瑞珠,你怎么来了?”
她们其实并不算熟悉,凌安也只知道瑞珠是二哥哥的通房而已。瑞珠手里紧紧攥着那药方,犹豫着要不要请教凌安这么个未出阁的姑娘。
“回姑娘的话,我身体不适,来抓些药……”瑞珠怯怯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怀了孩子的后果更惨,所以递上药方,“可我不认字,不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还请姑娘帮我看看。”
“好。”凌安性格向来是很和善的,接过方子盯了一会儿,方疑惑道,“瑞珠,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是避子的方子。”
“就是避子。”瑞珠见凌安能看出来,也就不隐瞒了,“我一个通房,在二公子未有嫡子前,不好有身孕……”
凌安拧着眉头,过了半晌问道:“这方子谁给你的?”
方子是公主给的,药也从一开始就配好了送过来,瑞珠也是吃了一年多才发现吃完了。
她不傻,听得出来凌安语气的变化,遂也没有直接将琼华公主带出来,只是问:“这方子有何问题吗?”
凌安点头,面色沉肃:“这上面好几样药物,若是只要避子,一点点便足够了,用量这么多,只怕会造成气血亏虚,伤了根本……你之前服用过这种药吗?服用过后下体可会疼痛出血?”
瑞珠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即便是不愿意承认,可凌安所说的确属实,这确实是一剂猛药,每次服后腹中都会疼痛难忍,伴随着血污排出……她用得勤,一个月难免有十次八次,出血很频繁,但通常一日就能干涸……反倒是正常本该有六七天的月事,倒是许久没来过了。
“这药……我频繁服用了一年多,从未有人告诉我这方子有问题,就连府里的郎中看了也没多说什么。”瑞珠喃喃道,声音低落。
凌安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可是面前的瑞珠,苍白又瘦弱,这种娇怜姿态,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
凌安动了恻隐之心:“总之这药你还是断了吧,实在要避子,我可以给你调配一副更温和点的方子。”
而之所以同情瑞珠,不是因为这浅薄的交情,也不是因为二哥。凌安只是忍不住想起阿娘临死前说的话,她说这世道艰难,对女子尤其苛刻,凌安这副容貌,难免会有人觊觎,唯有替她寻一个强权作为靠山,才不至于沦落到被人任意亵玩的地步。
瑞珠就是出身贫寒,母亲早早因病去了,父亲也因腿脚残疾常年卧床,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等她供养……如果有别的选择,她也绝对不会成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更不会顺着主人家的意思喝下这虎狼之药,伤了自身的根本。
归根结底,是这世道不仁,而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对抗不了这些束缚。
听她这么说,瑞珠依旧是怔怔的,半晌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捂着面容小声哭泣起来:“凌姑娘,多谢您的好意……可哪怕如此,我为奴为婢,也不能忤逆他们的意思,您照着原来的方子就好……”
而比这压迫女子的世道更可怕的是,有些人,已经彻底放下了身段,习惯了如此。
凌安握着方子的手一直在轻微颤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瑞珠说,可是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