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非仔细想想,也是,他专程前来,期待的应该是一场毫无保留,拼尽全力的棋局,结果她却放水,好像是有点对不住人家。
“什么时候陪我再下一局?” 靳承屿见她愣着,低声问道。
“……” 颜非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正犹豫间,钱来推门走了进来,视线在他们两人脸上巡梭一圈,好奇道:“在聊啥呢?”
靳承屿淡淡地笑了笑:“在聊什么时候跟颜经理再下一局。”
钱来乐呵呵地瞥了颜非一眼,在位置上坐下:“这个肯定得依靳总的时间啊。你什么时候想下了,告诉我们一声就是。”
靳承屿询问地看向颜非。
颜非和他视线一碰,考虑片刻,点了点头。只是陪他下个棋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下棋还是有趣,总比那些陪酒陪唱KTV的局要好得多。
“那就谢谢颜经理了。” 靳承屿满意地移开视线,看向钱来:“钱总今天还是辛苦,陪我们坐了半天。你不懂棋,看着我们下确实枯燥。”
钱来这样一等一的人精,岂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潜台词,一拍大腿:“是枯燥啊,说实话你们刚开始下我就困了,一直睡到最后。下次你们要约棋我就不陪着了,反正我也看不懂,就由小颜负责招待靳总了。”
颜非:“……” 也……行吧……
再说,理智地想,有机会跟靳承屿这样的大佬建立一点私交,对她算是百利而无一害吧。
靳承屿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名片盒,抽出一张递给颜非:“以后方便联系。”
颜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才反应过来,双手接过,有些尴尬地:“不好意思啊靳总,我今天没带名片。”
靳承屿体谅地:“没事。”
颜非却觉得不好,收了别人名片,理应提供自己的联系方式:“要不我留个手机号吧?”
“也好。” 靳承屿拿起手机,颜非报了自己的号码。他记下之后,拨出去,直到她手机响起铃声。
颜非把他号码存了下来。
交换完联系方式,饭局也差不多到了尾声,钱来结账,颜非开车把两位大佬送回围棋会馆门口。
靳承屿下午还有和政府领导的行程,没多做停留,简短地道别之后,开着车走了。钱来见靳承屿走了,也麻溜地回去了。
只有颜非闲着无事。在目送两位大佬离开之后,她转身进了会馆,打算和师父下一局棋玩玩。
穿过落着黄色银杏叶的院子,在里屋找到了师父谢言,他正站在水池前清洗茶具。虽然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但身材管理得很好,背影看上去像是年轻人,站姿如同清高正直的白杨。
“师父,待会儿你不忙了,陪我下盘棋呗。” 颜非走过去,往水池边一靠,笑兮兮地看着他。
谢言没有抬眼,只淡淡地:“嗯。”
听上去像是情绪不太高。
颜非顿时站直了身子:“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么?” 以往师父见了她,总是笑着的,从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谢言把洗好的一个茶杯放到边上:“今天那局棋,你放水了。”
“就因为这个啊?” 颜非松了口气,不以为意地:“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是投资人,总要给人家几分面子的嘛,再说钱总也在边上,我不放水怎么行,要真使出全力,赢得人家灰头土脸不高兴,钱总不把我撕了才怪。”
谢言低着头,手上洗茶具的动作没停:“我当初教你围棋,可不是让你用来讨好别人。”
“……” 颜非有点不明白:“师父你什么意思,是说我这样做不对吗?”
谢言抬起头,直视她:“你们想要拉投资,就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产品上。做出一个好的产品,自然而然就会有投资者上门,而不是搞这些歪门邪道。”
“……” 颜非无语:“这怎么就歪门邪道了?下棋这是多么健康的竞技。再说了,谁不希望做出一个顶尖的产品,谁不知道产品好投资人都抢着投,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天才的人。”
“我们公司的产品虽然好,但同质竞争产品也不少,如果不在人情世故上多争取争取,就不一定能拿到投资。为了增加多一丝的可能性,我们在努力,难道错了吗?”
谢言仍旧不认可:“那也不至于拿围棋来讨好。体育就该有体育精神,不能沦落成工具。”
颜非沉默了许久:“师父,也许围棋在你眼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爱好,就只是小时候点亮的一个技能。”
“……” 谢言无言地望着她,屋子里安静得只有龙头下流出的潺潺水声。
“师父,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老天爷赏饭吃,年轻的时候可以当职业棋手。你永远站在高处,体会不到我这种普通人不管多努力,都打不破那个天花板的痛苦。”
“就算你曾经亲眼见过我的挣扎,也没办法感同身受,那种外人觉得我下棋很有天赋,但是我却被职业拒之门外,不被两个世界接纳,活在夹缝中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