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您这是怎么了?”候在苑外的福子领着一帮小黄门围拢走路有些摇晃的荀玄吉。 荀玄吉箍住福子手臂,勉强维持住身形。福子担忧道“干爹您哪不爽利,小福子这就送你去徐太医那儿?” “别……我有些累,送我回去休息……” 荀玄吉被一群阉人搀扶着离开,此刻他的落魄这群人从未见过,一个个心里冒着泡,就等着背过来,底下头讨论一番。福子心里有些清晰,刚刚还好好的殿使大人,进了一趟八宝苑,险些没了精气。这长公主真是一味□□,平日见着还是躲着点儿好。 “公主,殿使大人离开了。” “唔……”黛珂仰坐在圈椅上很久也没动弹,一旁的奴婢很是着急,猫儿着胆开口“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四周安静的能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福宝开口道“公主……殿使大人留了个匣子在这呢。” 黛珂瞟了匣子一眼,让福宝拿给她。 她轻轻揭开匣子盖儿,甜蜜的果香飘散开来。 黛珂幽幽盯着匣子很久,突然伸出右手指夹住一块蜜果放进嘴里。果肉的甜与内心的苦交织在一起,在嘴里翻江倒海,最中苦涩压住了甜,她两旁的腮帮子撑的满满当当,嘴里全是苦味。含糊不清的说“真甜!” 福宝落了泪,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公主。 黛珂没有理任何人,端着匣子进了内室。 荀玄吉自从八宝苑出来就害了病,高烧反复,私下被奴婢们传的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吗,荀殿使病了。” “咳!我早听说了,去了一趟八宝苑就病成这样。长公主还不知道是什么厉害角色,比洪水猛兽还要凶猛!难怪……难怪都二十二了还嫁不出去……” “嘿,你可小点儿声,这要是让人听见了,非把你下面再仔细剃的更干净些!” “去!你狗嘴吐不出象牙,给我滚!” “呵呵……生气啦,哥儿们就是开个玩笑。不过我也是觉着这长公主不一般,把咱平日里生龙活虎的荀总管给吓出病来。” “可不是,荀殿使是活阎王,长公主就是玉皇大帝,哈哈……” “嘿!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福子老远就听着有人议论荀玄吉,他不满的用左右手各拧住一人一个耳朵,凑进他们“不怕死的尽管说,干爹生着病,你们就在他老人家眼皮底下议论。他要是没过几日好起来……就等着去宫外乱坟岗子吧!” 这了不是唬人的话,荀玄吉心狠手辣惯了,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他一点不在乎有多少人被抬出宫,左右净事房的火不能灭。 两个吓得打筛的太监跪在地上呼天抢地直告饶。 福子冷语“你俩下去告诉那些人,如若后面干爹病好了,听到一丝风声,我就会摸着线儿找到他,直接活埋,懂吗?” “是!是!是!奴才们都记住了,再也不敢乱说,福爷放心,放心!” 这样的威慑果然奏效,宫里像重新洗过样,再也没有嚼舌根的出头鸟。 荀玄吉病好了些,坐在床头往窗外瞧。 “干爹,您病才好,可别再吹风了!”福子机灵的给他压着被角。 “嗯……” “这几日,圣上那边的折子堆了不少,一会你就给我更衣,我要去承明殿……”荀玄吉哑声开口。 福子深知他的性格,不容人多劝,只好应声说好。 有些青白的面色出现在承明殿里,老皇帝艰难转过浮肿的身体,瞥了眼荀玄吉,道“阿吉,听说你病了,现下好些了吗?” 他恭敬的行礼,衬着身子更加清简。“臣无碍,内心担忧圣上的差事,辗转反侧,不是怕把病过寄给圣上,早就跑到承明殿给您请安了!” 皇帝哈哈大笑,满意点点头。“春耕大祭快到了,寡人最近身体不适,想必出宫主持大殿是不成的,太子也要多月才能回宫,寡人看来就先交于大皇子雍景郡王黛彦主持吧。” 荀玄吉面上从容,点头称是,他开口建言“臣认为大皇子心思细腻,处事有礼有节定能当此重任,不过臣以为,这春耕大祭向来是我大梁的重大祭祀,群臣,后宫娘娘,公主皇子们都得去,这车马安排,祭典礼仪,依仗出行,御林军护驾等一样都不可少,大皇子一人承担重任,是不是有些太重……” 老皇帝对他建言很是认同,他道“阿吉所言也是我想的,这么着,你就辅佐大皇子安排大祭事宜吧!” 这正中荀玄吉下怀,大皇子心里太深,如若把此时全权交给他,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旭王那边也是不好交代。所以他插上一手,事情就朝着可控方向发展。 老皇帝突然想起什么,缓缓开口道“长公主从小争强好胜,一个女儿家非要跑到边关去戍边,这些嘛我都能应下她,可今年都二十有五了,还整天稀里糊涂没个着落,朕这身子时好时坏,就趁着今年身子还凑合把她打发出去,收收她的野性。临了也好对她母亲有个交代。” “圣上……您身体康健可别说这些丧气话,公主才貌过人,可这缘分的事情不能急,要顺其自然……”荀玄吉扣着手指,憋出一番话,他这几日内心颇受煎熬,精神头刚好点儿,皇帝这头就给他加码,他只觉着有些眩晕。 “顺其自然对她可不奏效,今年怎么着也得把婚事给解决了。这事儿阿吉你可要多操心。” 荀玄吉脸色灰白,死气沉沉的站在一处,皇帝转着眼珠轻轻扫过他,他弯下腰用微不可闻的声说了声是。 一下午,他都伏在案台上批奏折,福子小心翼翼的揭开茶杯盖往里加水,杯中丝毫未动。福子抬头用担忧的神色瞧他,抖着嘴唇想开口。 “你先下去。”荀玄吉想打发走这个身边是不是晃荡的人儿,目前对他来说,这碍事儿眨眼的一切都消失干净才好。 “干爹!您这样是不成的……” “我心里清楚,你下去。” “我……是……”福子没办法,丧气般出了屋,招手引来一内侍道“你先下去把大人的药熬了,一会端进去知道吗?” “是!福大人。”内侍领命,恭谨的退了下去。 旭王府内,黛彦正给话梅添食儿。白玉似的手指捏着喂食器好有兴致的一点点往里添。 一跑腿奴才低垂着头,在他耳边嘀咕几声。黛彦哦了一声,立刻扬起唇角,手指一弹,旁边一席人皆退了下去,只剩下身边那人。 “我听说阿吉病了?” 跑腿奴才面无表情“奴才听闻荀大人病了几日,今儿病刚好就去了臣明殿。” “知道怎么病的吗?”依然一副冷淡慵懒的口气。 “奴才只知道前几日荀殿使去了一趟八宝苑,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了。” 那人又哦了声,挥手让那跑腿奴才下去。 黛彦甩开喂食器,提来黄花梨鸟笼门匣,伸出手指从里抓出话梅。鸟儿受了惊吓,在他手里扑腾的厉害。可体型小,力气弱没几下就被箍得奄奄一息。 黛爵冷峻的脸泛起诡异的笑,一边自言自语“我宠你几日,就给我蹬鼻子上脸,还想反抗,你说你反抗的了吗?嗯?一个没根儿的腌泽玩意儿……来人!” 门外侯着的奴才得了命,诚惶诚恐的入室听令。“王爷,奴才在!” 手里的话梅鸟咽了气,黛彦随手丢在地上,旁边的奴婢立刻递上素帕。“把这不听话的畜生拿出去喂猫。” “是!” 奴才们接大气不敢出,后背都湿了个透。这主子面上温润,里子可是相当毒辣,上一刻还和风细雨的笑,一下刻便叫人人头落地。 “还有……” 奴才皆伸长脖子,等着还有的下文。 黛彦轻笑起来,“把荀殿使请过来……” “是,殿下。” 快到傍晚,旭王府传话的奴才立在荀玄吉身边近一个时辰,内心焦灼,受尽煎熬。这传话的活儿不好干,那头是毒辣旭王,这儿边是殿使活阎王荀玄吉。此时他只痛恨自己命苦,尽背时领了这个苦差,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用袖口擦擦早已汗如雨下的额头,捏着嗓子开口“殿使大人,这……这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殿下那头还等着,还请大人尽快移步吧。” 荀玄吉手下未停,他轻咳一声,冷若寒冰。“这几本今儿就得批出来,圣上明日早朝就得用。” “是!是!是!奴才侯着……”一旁的人汕汕的缩了回去,肃在一旁等着他。 一直拖到暮色彻底暗了下来,屋里点起烛火,幽幽的火光,应着他的面儿如鬼魅一般。最后一字落下,他叫来门外侯着的福子,“杂家要出去一趟,最迟天亮前就回,上面有什么事儿,你就先应衬着,拿不准的等杂家回宫再说。” 福子点头称是,从衣柜里找出一玄色暗纹披风利落的给他系上。 “儿子晓得,夜里凉,干爹早些回。” 荀玄吉未言语,抬步上了一顶黑轿,离开了戎控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