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我让你别再和那个人往来了,你为什么不听!”老者在发怒时也压着嗓音,生怕传出去让人听见。 “我没和他往来,他给我送东西,我只是收着,一次也没回消息给他。”冯春生辩解道。 “哼!最好不过。今日竟然还让个姑娘给送东西,他以为这样就能打探到你什么消息!咱们入旭王府这些年,为的不就是那事吗?你别怪我无情拆散你们兄弟俩,有了牵挂,这事儿就办不下去。你也不想牵连那人对不?” 冯春生低垂着,仿佛很久才慢慢抬头,眼里空洞无物,声音轻飘飘的“我明白,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不能受牵连。” 旁边那人蹙起眉头,最后无奈的叹叹气勉强答应了。 黛珂出了旭王府没有回宫,而是直奔吕府。吕志见着她的时候有些吃惊“珂珂怎么来了?” 黛珂拱手行礼“见过舅舅。” “嗯,你这丫头,宫里知晓你出来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公主出宫怎么也有依仗车队护送,她目前的情况不就告诉你,我没和谁说,我是偷跑出来的,看我打扮就知道。 “呃……”她耸耸肩膀。 “越发大胆了,以前在营里也就算了,现在回了宫再这般没规矩,不是让别人指责我,更指责你母后吗?你是太子的亲姐姐,行为做事都要有尺度,莫言拖累他。” 黛珂被打压着想去撞墙,无论什么事情,吕志都可以上升到大局层面上,她哑然,缩了缩脖子,这动作惹笑了旁边那人。 “你多年未到舅舅这来了。” “可不是嘛,舅舅。您这我可是问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来着,一入吕府就被编排着,到现在也没喝上茶水,吃一口点心。”黛珂找到了下台的阶梯,开始反击吕志。 “哼!还想吃点心。八宝苑平日里还少了你的不成,你胸口上的纸包里装的是啥?” 她现在不想把入旭王府的事告诉他,只说是外面买的零嘴。 吕志皱眉,不满她刚回来没多久就迷恋享乐,在他眼里,侄女仿佛很少接触甜味,甜味是酸甜苦辣咸甜中最让人堕落的味道。 他抚平了情绪,开口道“上元节,你见过苏相家的公子了?” “嗯……” 吕志在上座睥睨着她,片刻才开口道“苏相一直没应承我的话,不出所料宫里的嘉皇贵妃和郦妃定是找过他。他们想拉拢苏家,倒是好办法,可手段好不好,就不一定了。” 黛珂仰头看他“舅舅是什么意思?” “我听英嬷嬷说,苏察对你挺满意?” “英嬷嬷怎么可以凭一次见面就能断定苏察的想法,就算苏察满意,也不是光满意就能够的。舅舅,我的事情,您最好不要插手。”黛珂生气了,她不是谁的棋子,更轮不到谁来编排她的人生。 “今日出宫,一是宫里待久了想出来转转,二是也想见见舅舅您。” “哎……罢了,先不提这些。再说下去你该恨我了。”吕志娆手叫来一奴婢,奴婢会意拿来一块令牌。 “你拿上这,想必出入时方便些,她叫佩玉,有事我会让她通知你。” 黛珂接过令牌,瞧清这是出入宫的令牌,立刻乌云转晴,满意的直点头“谢过舅舅。”有了令牌,再多加注意会到八宝苑瞧她的人,溜出宫简直不是事儿。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仔细别让人发现。”吕志催她早点回宫。出来大半天,再不回去,要是落了锁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是,黛珂告退,舅舅保重,下次再来看您。”她行礼后离开了吕府。 一直拖到暮色四合,黛珂才姗姗回宫。匆匆辞别了舅舅,她忐忑不已,私自出宫吃喝玩乐,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肯定要一顿责骂。 黛珂飞快的行走,赶到宫门时,大门正在缓缓的合上。 “嘿!等等……”她奔跑起来,想叫停关门的人。 大门缓缓打开,站在一人,他蹙着眉,看不清情绪。黛珂想从他身边越过,被他挡住了路。 “干什么!” 清冽的气味绕着她“公主出宫了?” 黛珂端着架子朝他点了点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今儿有人告诉小人,瞧见公主出宫,小人知道后不敢声张,只好在这等公主,这锁半个时辰前就该落的,小人只好在这里熬着,公主也没让小人等多长时候。” 这意思不是再说,这多亏他了,不是一直等着不落锁,你今儿就别指着回宫了。黛珂笑了笑道“我只是在宫里有些腻味,就在外头逛了逛,今儿回来迟了,也多亏大人给应承着,不然就真别回了。” 他凝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眼里似是慵懒似是无奈“罢了,小人送公主回八宝苑吧。”未等她拒绝,他跨出两步在前面等着她了。 宫里的桃树蹦出了新芽,枝节上鼓起一个个小包,不久便要吐出粉红来,春的味儿变得越来越明显。 她狠狠的舒展了一口气“大人,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他微微侧过脸,哦了一声“公主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止住步子,没有看他“大人为何这般对黛珂。” 他压着嗓子,玩味的问 “哪般呢?” “呵,大人不知吗?” 他摊摊手,无辜望着她“小人是真不知。” “大人三番四次的提点黛珂,今日又在这等我,大人是何意。” “唔,原来公主是问这事。” 荀玄吉此刻不经想到从前,□□那个扫地小太监,被上司骂得躲起来啜泣,她走了过来,轻轻地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此后无数个夜里,他总时不时想起她,或许眼前的人早该忘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后宫里倒蘸水、扫地的太监。 夜里起了风,悠悠荡荡的吹着,荀玄吉从回忆的神情中醒过来,他摩挲着近旁矮树上的墨绿叶片轻笑着说“有缘吧!” “夜里凉,公主早些回可好。” 黛珂微妙的觉察出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也猜不了。从这几次交道上来看,他若不想说,她是问不出结果的。慢慢看吧,总能追查到一丝对方的一丝想法和用意。 她嗯了声,往前处走。夜里很安静,只听见虫鸟咕噜声,还有两人行走时衣袍的摩擦声。 右肩上仿佛被轻点了一下,她回头疑问的看他。只见他两指中夹着一片半枯黄的叶子。 “公主,小人冒犯了。” 这人越发让她琢磨不着,这种亲密的男女举动,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薛邵也不会去做,这代表异性间不可言说的情感。这位荀大人勉强算是半个男人,这样亲昵的举动,他是想干嘛。黛珂心里开始发慌起来。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她假意咳嗽了两声,语气淡淡道“笔臣大人逾越了。” 那人却沉沉笑 “小人见公主肩上的树叶,没仔细想,公主莫怪。” 她还能给他降罪吗?黛珂心里厌恶他,面上也要装着若无其事 “今日之事,大人还需替我保密。” 他眼里满是戏虐 “小人这当然是没话说的,但也保不准被其他人瞧见。不过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嚼出去的,没他的好。公主该放心了吧。” 宫里的人都是经油锅炸过好几次了,挤不出丁点水分来,要是能炸出什么,这条命也不知死过多少回。荀玄吉这么说,就是让她放心,没人敢透出去。 黛珂掏出怀里那小包果干塞给他,他皱着眉头问了句是什么。 “是果干,就当给大人的谢礼。” 他看似很高兴的样子,把果干揣进胸口。趋着身子要行礼。她立即虚扶了他一把,让他早点离开。 八宝苑里,几只小山雀儿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公主,您怎么才回,可担心死奴婢们了。您要是有个……,您让奴婢们死上千百遍也抵不了罪过。呜呜呜……” “哎哎哎,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英嬷嬷,今儿有人来没?” “殿下,今儿倒是没人来,小丫头们出去时倒是看见个人鬼鬼祟祟的。” “你认得那人不?” “老奴,瞅着像是……”英嬷嬷在宫里多年,做人做事还算老辣,她附耳对黛珂说“老奴瞅着像是郦妃宫里的,但也只是觉得像,毕竟隔着远,没看清。” 黛珂点点头,她打算明日去会会这郦妃娘娘。 荀玄吉窝在自己的住处,盯着那包小果干已经快一个时辰,对果干的包裹方式,上面的褶皱,掂在手里的重量已是了然于胸。 他轻轻打开纸包,里面是寻常的梅子果脯,有些发干发黑。宫里什么没有,这些破烂平日里眼都不会瞧,可得看是谁送的。两指夹起一颗送进嘴里,铺天盖地的酸味立刻弥漫开,酸得睁不开眼。荀玄吉小心翼翼的合上纸包,塞进胸口,依着床沿闭着双眼。 八宝苑里的那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半响也无法入睡,从一回宫,事情就变得越来越不简单了,旭王府,舅舅,郦妃,还有这个荀玄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