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也有些时日,黛珂的脸长圆了不少,她一手抚脸,一手掐着白玉方糕,重重的叹了声气。这可惊吓住了旁边伺候的人“殿下这是怎么了,见您不高兴来着。” 黛珂愤愤地扔掉掐在手里捏成泥的糕点,再这般下去,可怎么回西北,不行! “来人,换装!”刚撒出口,她便觉察了自己近来的变化,以前在军里,可不是动不动叫人更衣伺候的,这安乐窝可不能再待下去,这是要磨灭她战斗的意志,坚定的军旅人生,她得想办法回西北!回西北! 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今日我要出宫看望舅舅,你们不必跟随,傍晚下锁前一准赶回来。”随即自己动手,翻箱倒柜找出她入宫时穿的那套衣裳,是那久违的感觉。 也不管八宝苑里宫女太监们铺天盖地而来的挽留,她执意的事情,不会变。 “嬷嬷莫要担心,您只需好好想想如果有人来八宝苑,嬷嬷应该怎么应对。”她拍了两下英嬷嬷手背,在旁人还未看清之时就闪出了八宝苑。 出了宫,黛珂喜上眉梢。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空气连同外面街道中弥漫着的臭豆腐气味也赛过外帮进贡的紫牡丹。 大都城鳞次栉比的街上,两旁竟是络绎不绝的门市和流动小摊子,一路上走走停停 ,胃里消化了不少食儿,拐角那旮旯地里煮着馄饨,味道怪香的。 “小二哥,来一碗混沌。”她朗声道,语气里抛出一股豪气。小食铺的小二麻利的扫着桌面,抬头见一娇小可爱的女子,立即参茶倒水“得了,您!” 晃荡的大碗端上了桌,旁边市井人家划拳助兴的声音感染了她,整个头埋在碗里,稀里哗啦的见了底。 “小二哥,结账!” “谢姑娘,一共十文。” 一摸口口袋才尴尬发现没带银两。从上到下又搜刮了一遍,一文钱没找着,这可不太妙,没吃过霸王餐的人胆量还是小了点。小二哥白花花的大板牙在阳光下闪烁着,刺得她的眼生疼。 “呃,小二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小二眨巴着亮晶晶的眼,开口笑道“姑娘是不是没带钱呢?” “嗯,嗯嗯”黛珂猛点头,有些谄媚着凑到他跟前,本想尝试一下女子常用的魅术,或者梨花带雨凄凄碍碍哭一场,谁叫她不会呢。 小二轻车熟路的摊了摊袖口上的灰尘“小店小本买卖,要是谁都像姑娘那样说没钱,咱也不用做生意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二哥,我是真没带钱。”自认为没理儿的事,语气便比别人矮三分。 “呵呵,我信。可咱也是指着这点买卖吃口饭。你一个姑娘家的我也不想为难您,是吧?姑娘。” “小二哥,是让我怎么做?”黛珂心里掂量着,这话说的十有八九是让她洗洗碗,送送菜、后厨帮衬什么的。这些小菜,在营里她不是没做过,火头军里差人,她也会被零时调去砍柴,切菜,洗碗。舅舅对她很是严格,别人能做的,她必须,别人不能做的,她也必须。在那里没有公主,殿下。只有凭本事,凭能力改善处境。 “小二哥,后厨洗洗涮涮你安排就是。”她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等着那人招呼。 “姑娘,小店不需要你洗碗。”这回答让她失望了。 “求姑娘帮我送样东西,你看成不?” “送哪里?” “成西旭王府,我弟弟在那当杂役,给他捎带个包袱。” “成,小二哥,你弟弟姓什么?” “冯春生,他在后院,您过去时直接走后门叫人就成,家里有在府上做奴才的,都不可去主人前门叫人,坏了主家规矩,可是要被打的,姑娘可记住了?”小二哥表情严肃的阐明这个问题。 “放心,我去后门叫人便是。对了,小二哥不怕我携包袱潜逃,吃了喝了还 要带走东西。”既然事情成了,她有意调侃下这个小二哥,怎么就如此放心她,她脸上又没写着好人两字。 “呵呵,我做伙计多年,每日迎来送往的,什么样的人也能辨个十之八九。” “好嘞,就你这么说,这包袱一定带到,小二哥贵姓?” “冯良!” “我走了,有空就来吃你家混沌。” 黛珂挽着一个粗布包袱,往城西走去。旭王是她的小叔,她本可大摇大摆的进府,但是今日私自出府的事很快宫里就会知道。那个冯东的奴才也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哪有公主给奴才送包袱的,而且还是个低等奴才。更重要的是她的小叔旭王,那个见人三分笑,深不见底的人,薛绍提醒过他,这个人是有野心的。综上所述,她决定给小二哥弟弟送包袱时顺便看看情况。 一坐落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华丽的旭王府大门上一堆大铜狮子,威武霸气。好大的一座宫殿似的建筑,在湛蓝的天空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黛珂上前哐哐哐的敲门。 咣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你找谁?” 黛珂装模作样的挽了挽包袱“大叔,麻烦帮我找下冯春生。” 老者两颗黄澄澄的眼珠上下打量着她,屡屡胡须才缓缓道“进来吧。” “好,谢谢大叔了。” 转过一条条回廊,来到了旭王府后院的下人住的院子。这是一个大型的院子,院里有多间屋子,院坝中晒着衣服,混杂着各类味道,并不好闻。 老者在黛珂刚进门就扯着嗓子吼“冯春生,有姑娘找你!” 不得不说,姑娘两个字对单调的奴仆院子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不管是屋里的还是屋外的都齐刷刷的盯着“姑娘”。黛珂波澜不惊的越过众人目光走到院子中。 一个穿清灰色布衫的青年走了过来“您找我?” 冯春生的样貌不算英俊,但给人一种难忘的感觉。对,就是难忘。青灰色的布衫下的人身材欣长,儒雅且阴沉,亦正亦邪仿佛勉强算适合他给人的感觉吧。 “是,冯良托我给你送东西。”说着一边将粗布包塞到他手里。 “我先走了。”她转身离去。 “等等,姑娘如若不嫌弃,去我屋里喝杯茶水吧。”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盯着他眼看了下,由他指引进了屋。 这是间普通的奴才屋,但是每样家什都整齐安放着。 “姑娘请喝茶。”冯春生给她递了一个茶碗,里面的茶汤色很浓,并不是什么好茶。 “小哥不必忙了,我一会就走。”她接过碗吞了两口。 “姑娘是哥哥的好友?敢问姑娘芳名?”因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凳,他只好坐在了自己的床沿上。 “我叫翠桃。呃…和冯良认识。”她胡乱应了个名儿,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多年的历练,这些她都是懂的。 外面那些粗使奴仆开始喧嚣起来“哟!春生小子看不出来啊,家里的小相好都找到这来给送东西了,你小子可不晓得从哪得的桃花。” “可不是吗,平日里也不见讨人喜欢的模样,还有这么俊俏的小娘子送上门来。哎!我说小娘子,今儿就甭走了,留着陪你春生哥哥。”又阴又阳的笑声传进了小门。 “翠桃姑娘不要在意,他们平时就这样。”春生很淡定,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毅然是那副第一眼见她时的表情,微微带笑,波澜不惊。 “不会。”黛珂是真的不介意,这点小段子和她平日里说的,听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又不能表现出与当下女子背道而驰,她努力学着像一个平常女人那样面对这些调侃时,该拿出怎样的态度。 “冯小哥,我听冯大哥说,你在旭王府做杂役,差事还行吧?” 冯春生答道“做奴才的,可有什么行不行,就是混口饭吃。” “冯小哥在旭王府做什么差事啊。”装出一副小姑娘惊奇表情。 “给书房做扫除,有时也帮着给后院花草浇水。”冯东说的很淡定。 “姑娘呢?” “我平日在家没什么事,就是做做针线活,洗衣做饭。”她也开始佩服自己说瞎话的技能,针线活都编排上了,果然是毫无保留的献出节操。但为了打探旭王府的消息,这个戏她得继续唱下去。 “冯小哥,和你见了面,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下次再来旭王府看你,你可得装作认识我。” “哈哈,翠桃姑娘说笑了,随时欢迎。”冯东从柜子里翻出一小包蜜饯递给她“翠桃姑娘,我这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拿回去吃着玩吧。” 黛珂接过蜜饯,两眼笑得如弯弯月牙“谢了冯小哥!”一副很领情的模样,顺手就放进了胸口的衣裳里。 只再做了半盏茶的功夫,黛珂起身拍拍衣服,“冯小哥,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呢.\" “嗯,我送你出去。”他没有挽留她继续坐一会,这个院子的人很复杂,大都是粗俗的大老爷们儿,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少待为好。冯春生站直身子点点头,就要领她越过门外层层“门神”。门神们都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这对男女,时不时有人吹着口哨,说些下流话。黛珂连一个余光都不想恩赐给他们。这个奴仆苑的奴仆们大都生世可怜,但所做之事,却让人嗤之以鼻,更加看不起。 快至大门时,冯东停了下来,他指了指大门口“前面就是大门了,我不便再送你,虽是哥哥拖你给我送的包袱,但我很高兴,翠桃姑娘……欢迎你下次来玩。” 黛珂轻轻点头,她觉得他有些可怜,不过是一面交,他应该在这旭王府后院里平时很孤独吧。 “冯小哥,下次我给你送包袱。” 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好……” 她刚一走远,刚才开门那个老者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眉下两颗橙黄的眼珠死盯着他“春生,你跟我过来!” 冯春生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紧了紧,面无表情的跟着老者拐过重重叠叠的叠嶂,入了一间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