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跟我说,谷中混入了外人,你们不仅没有发现,而且还没有追到?”
林阮一撩衣袍,单膝跪在了地上,
“谷主多给属下几日时间,属下愿以功赎罪。”
祁让把玩着手中纸条,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过了片刻后,才笑了一声,起身走过去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林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没有你伸手帮忙,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只是谷中防守三步一卡,除了顶尖的高手或许能来去自如外,会不会是谷内的人...”
林阮眸中一闪,神色更带了些自责,
“谷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加大排查力度。”
祁让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
林阮还是有些担心,
“那今晚...”
祁让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林大哥觉得有人伤的了我?”
此时正是阳光和煦的午时,林阮望向眼前带着笑意的少年眼底,却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狠毒,也没有戾气,而是一种仿若众生皆蝼蚁的淡漠。
他想起少年的经历,在心底叹了口气后,又多了几分心疼,只拱了拱手道:
“谷主多加小心,属下告退。”
祁让嗯了一声后,摆了摆手。
等人下去后,便燃起了案上摆放着的一个小小火盆,将纸条随手扔了进去。
然后看着一上午过去,高度丝毫未减的信件,叹了口气后,认命的再次提起了毛笔。
颇有一种壮志凌云,最后还是要被家长按头写完作业的惆怅感。
***
戌时,一品阁内。
祁让一踏入门口,便察觉到了二楼投下来的一道灼热视线,他敏锐的抬起头,却只对上了岭南王卫进和善的笑容。
不对,不是他。
祁让一边向二楼的雅间走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面的食客。
此处是“魔教“山下,不同于其他地方提起“魔教”或见到祁让便惊慌失色的武林中人,湘陵城受赤日谷庇护多年,不仅城主与历届谷主的感情甚笃,很多百姓也愿投入赤日谷的门下,因此在此时见到祁让,也大都面色如常的该做什么就做着什么。
祁让在迈上最后一层台阶时,收回了视线,推门进到了刚刚卫进所在的房间。
卫进并不是先帝之子,而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先帝的幼弟。其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便一直谋划着抢夺帝位,却被先帝发现,直接发配到了岭南。
祁让猜着,先帝没有直接将其处死的原因,一是没有抓到直接证据不好给天下交代,二就是对其心怀愧疚。
因为其想夺权篡位的原因并不是单纯的对那个位置心生向往,而是如今的皇后,正是他曾经未曾过门的妻子。
侄子抢了叔叔的未婚妻,叔叔还不能声张。一朝沦落成他人嘴里的笑话,也从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争权夺胜的权谋家。
美人乡,英雄冢。
与之相反,也恰好成立。
卫进此时不过三十,一身蓝色锦袍,随意的靠坐在房内的椅子上,眼神中却再也看不见曾经肆意风流的影子。
祁让没有客气的坐到了一旁,直接讽刺道:
“王爷果真好胆识,就不怕在此碰到认识的人,一本参到上面那位眼前。”
卫进拨弄着手中的珠串,语气随意,
“祁谷主手眼通天,见了当朝王爷也不需行礼,此时若真有折子递上去,约摸着,也能被您给拦下来不是?”
卫进与原主不仅仅是合作上的关系,两人之前的交往中,因彼此忍辱负重的经历,更像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祁让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王爷这是...要我给您行个礼?”
卫进被他故作不懂的样子给气乐了,将珠串往桌子上一仍,从怀中递出了个锦帕。
祁让慢条斯理的打开,脸上神色没变,眼中却愈发深邃。
那张锦帕上列出的人名,分明就是原主用作后路,并未告知卫进,反而打算用来监视卫进的官员名单。
他抬眼看向卫进,并不打算承认这些人的用处,只是不慌不忙的说道:
“手里的牌,总要一点点透出来才算是有用,王爷这是急什么。”
卫进看着他,嗤笑了一声:
“你跟我还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你不信我,留些底牌,这我可以理解。但这些人的名字都送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过是担心一损俱损,让你小心着些身边的人。”
祁让打量着他的神色,也仿若真就是这么回事一般的答道:
“那就多谢王爷了。”
待祁让离开许久之后,一个人才从卫进身后的柜子中走了出来。
卫进看了他一眼,再次好奇的问道:
“你与你的兄长有仇?”
那人缓慢的摇了摇头,语气如叹息般仿佛随时要飘散在风中,却带着深沉的恨意,
“我这是在救他。”
卫进嘲讽的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若真被祁让当成了叛徒,连性命都无法保证,何谈拯救。
而此刻回到谷中的祁让,没有急着按卫进的意思探查身边的人,而是像因为卫进想起什么般,在赤日谷的藏书阁内翻出了大燕的卷宗。
竹简被摊开,一行隶书笔迹清晰的印在上面,
“承玄四十三年冬,燕太/祖卫离,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