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下马车时高大的身躯破天荒地微晃了下,车帘还没落,慕晚晚看他时眼眸动了动身侧的双手攥紧,已起了步子却终究是没有出去。
他翻身上了马像来时那样匆匆而去。
慕晚晚看着软榻上那把锋利的刀刀上的血被他擦得干净,刀柄仿佛还有他的温度。
方才她没收,李胤也没强求,放在软榻旁就出了去。
李胤回去时骑马没走多久忽地感到心上一痛他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眼前一黑再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平躺在地上两眼望天,不知为何心下竟一时平静。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挽留她最后的法子了,她若还不愿回来,那便是便是对自己真的一点情谊也没有吧。
李胤缓缓吐出以后浊气,咧嘴朝天上笑了下那个梦或许真的是预兆他死于大昭二十六年到死都没得再见她一面。时光重来,但这一次他不想再留下憾事。
或许是他当时受的伤太重,又神思疲惫,并未注意到一直躲藏在林子里的马车。
客栈里的人找不到皇上,都慌了神。直到到了夜里亲卫才把浑身是血的皇上带回来。
林景慌慌张张地拿了药箱过来,拽纱布的手不禁抖了又抖,口中还念念叨叨,“皇上这是去了哪,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啊!”
李胤慢慢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看着屋里来来去去的人,缓了缓道“派个人去客栈外面守着。”
林景离他近,把他身上的衣裳都褪了去,不久前包裹的白纱还在,那里有一道刀痕,下手狠辣,看着刀锋走向,倒像是自己扎的。林景看得胆战心惊,听到他的话,问,“您要等谁?”
李胤抿了抿干涩的唇,眼眸微阖,耳边声音杂乱,眼前恍惚出现了一道人影,娇娇弱弱地对他说,“皇上,您怎么才来,臣女好怕。”
李胤笑了笑,对他道“慕晚晚。”
林景心咯噔一下,明白皇上又伤成这样还是因为那个慕家的二小姐。他默默叹了口气,起初他以为皇上的兴致不过几月就会没了,以前看着后宫走走留留的女人,有受过无上恩宠最后跌落泥潭,他看得淡了,觉得这个慕家的二小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皇上一时起了兴致,不久就会忘记。哪知皇上竟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甚至为她遣散后宫。
林景包扎好李胤的伤口,又让侍女喂了汤药才出去。
李胤到翌日的后午才醒。胸口的伤被包扎好,李胤撑着床榻起身,屋外侍从进来,“皇上,太医嘱咐您醒后先把药喝了。”
李胤接过药碗,眼睛都没眨仰头就喝了下去。侍从递上帕子,李胤擦了擦嘴角上的药渍开口,“可有人来客栈了?”
侍从想到林太医交代的话,微微摇了摇头,“并未。”
李胤凝神盯了眼手中的药碗,指腹在碗沿摩擦了两下,蓦地扯着嘴角笑了声,“通传外面,现在起行。”
“皇上,可是林太医说了,您的病现在要静养。”侍从接了药碗,急声道。
李胤道“还养什么,早晚都要死。”
侍从停了,吓得立即跪下身,“皇上您福寿延年,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胤从不信这些话,哪有人会真的万岁。
慕晚晚到夜里才回桃花坞,神情有些恍惚,面色白得吓人。
柳涵菡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人回来,忙上前道“二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慕晚晚微怔地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眼里似是困惑又有几分挣扎在其中。
柳涵菡看出她神色的异样,试探着道“二小姐,皇上今日去找您了,您看到了吗?”
慕晚晚眼眸恍惚了下,喃喃道,“他来过?”
柳涵菡点头。
慕晚晚眼眸落下,抬手捂住心口,仿佛在喃喃自语,“先生,我不知不为什么,很难受,心里很疼,像是被什么揪着,很疼,很疼。”
柳涵菡紧张地看她,“二小姐是不是今日受了惊吓,我去外面给你请个郎中过来。”
“不用了。”慕晚晚拦住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李胤扎向他胸口那一刀后,自己的心也跟着疼,就好像扎在了自己心上一样。
她道“先生不用麻烦了,我歇歇就好。”
慕晚晚绕过柳涵菡就要回屋子,脚步刚一动,整个人身子晃了下,就倒了下去。
“二小姐!”
慕晚晚倒下的一刻,眼前仿佛出现了李胤的脸,他漆黑的眸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件稀世之宝,“慕晚晚,我都这么做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走呢?”
慕晚晚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她想如果有来世,她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平平淡淡地活下去,不做贵女,不入宫廷。
夜色如墨,乌云密卷。
说是故人入梦来,实则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前世李胤没做那个梦境,无人去救她,慕晚晚孤身一人落了欠土中。她手里的簪子被凿得弯了,人也渐渐没了力气。最后那簪子一顿,被弹了出去,岩洞里漆黑一片,慕晚晚看不清它落在了哪。
慕晚晚跌跌撞撞地找着簪子,脚下踩到石坑里跌了一跤,裙摆上都是水,人也湿得不行,脸上都被溅了泥土,她毕竟曾经是个高门贵女,还从未这般狼狈过。慕晚晚哭声再止不住,渐渐大了起来。
哭累了,慕晚晚用手一拳一拳地砸在岩壁上,白嫩的小手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直到后来,她绝望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就在这时,岩洞突然开始震动,慕晚晚紧贴着岩壁,忽地,岩壁破裂,大量的水浪涌了进来,她被水呛住,毫无知觉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户人家里,慕晚晚揉了揉疼痛的额头,慢慢撑起身,外面有一个男人进来,作猎户打扮。
慕晚晚目露警惕,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尚且完好,她目光再回落到男人身上,“你是谁?”
猎户开口,“姑娘莫怕,我叫陆行,是在这山里打猎的人家,前不久打猎时发现你晕倒在河边,就把你救了回来。”
慕晚晚细观他神色不似作假,才姑且信了他的话,转过眼道“这是灵山?”
陆行又道“这里不是灵山,是虎山,离灵山可远着,姑娘既是灵山人,怎么到了这?”
慕晚晚不答了,道“我若从这里走,向哪边,要多久才能回去?”
陆行思量下,“姑娘若是现在就走,到灵山恐怕要两天。这里荒山野岭,姑娘一人走委实危险。”
他说的不错,更何况慕晚晚能感觉到,她这条腿仿佛断了一样,毫无知觉。
陆行见她手搭在左腿上,脸色是劝慰的惋惜,“姑娘伤得重,我一个粗野人家也不懂什么医术,这里离镇子远,没有郎中,姑娘这条腿怕是要断了。”
慕晚晚面色依旧淡淡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忽地出声,“这里可有马车?”
他挠了挠头,“倒是有个牛车。”
慕晚晚唇疲惫地弯了弯,挤出一个笑来,“可否能劳烦公子明日把我送到镇里?”
“这没问题!”陆行应声。
然没等到明日,夜里,院里的黑犬突然吠了起来,慕晚晚被犬吠声吵醒,她揭开小窗望了眼窗外,是一个老妪进了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在院里叩门,一声接着一声。陆行却始终都没出去开门。
“姑娘,你睡了吗?”陆行在外面问。
慕晚晚盯着门后的人影,“何事?”
陆行道“我想求姑娘一事,姑娘可否扮作我的妻子?”
慕晚晚声音凉了,又听他解释,“我并无恶意,只是那老妪是我亡妻的母亲,我亡妻之所以逝世,”他顿了下,道“是因为和一个野男人偷情。”他语气中明显有了愤恨,“那天我赶回家,男人逃跑,他二人那时做事是在案上,上面悬了把刀,两人情急之下,大刀掉落,直接砍死了她,男人跑了,我想报官,却因为那男人有钱有势,我也奈何不得。”
慕晚晚神色稍顿,听出了他话语有些许的哽咽与愤恨,她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我扮作你的妻子?”
陆行道“因为老妪怀中的孩子正是我亡妻和那野男人的私生子!”
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她竟然还要把这个孩子赖在我身上,每日都要问我寻些银钱补贴家用!我实在气不过就说我已结亲,妻子不允她们再来,她知道我是个鳏夫,一直来逼问我妻子在哪!”
陆行语气缓了下,“姑娘,我只求姑娘出面说几句话,以解我之围,不论姑娘提什么要求,我陆行都会答应。”
慕晚晚道“你进来吧。”
门轻动了下,陆行从外面走了进来。
慕晚晚腿没了知觉动弹不了,陆行想上前扶她,慕晚晚躲开他的手,道“帮我找一个拐杖吧。”
陆行亦是感到自己失礼,他收了手,后退一步,很快出去又进来,拿了拐杖给她。
慕晚晚接过,慢慢撑起身,因失了一条腿,整个重量全部倾到了一侧,额头的汗水都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