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一梦醒来将近到了晌午,一行人商定是后午出行,差不多收拾好时,侍女打开屋门,却发现皇上又不见了。
李胤回想着那个毫无缘由的梦,一人翻身上了快马,扬鞭而去。
桃花坞
柳涵菡一早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她神思恍惚地摘了几个草药,魏辙帮她摘了几个,道“想什么呢?”
柳涵菡道“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魏辙看她,“有什么不对的?”
柳涵菡又道“二小姐去了山里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慕晚晚进山算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往往一个多时辰就能回来,这次三个多时辰还没回来,确实有些不大对。
魏辙神思凝了下,“我去看看。”
他人还没走,远处传来一阵马鸣声,魏辙看清那人后,和柳涵菡一同走了过去福礼,“草民拜见皇上。”
李胤叫他们免礼,又道“慕晚晚呢?”
两人对视一眼,柳涵菡先开了口,“皇上,二小姐进山了。”
李胤道“去多久了?”
魏辙又回了一句,“已经三个多时辰。”
李胤沉了沉眼,勒紧马缰,腿夹马腹向山里疾驰而去。
慕晚晚本想采完最后一点就离开山里,然没想到前几日下的雨使得山里的土松软了不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半路看到一种柳先生口中的罕见药材,本想过去,却不想一脚踩在了一块软土上,从土上面陷了下去,底下是一片漆黑。
慕晚晚伸手摸着黑得不见五指的地上,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慕晚晚叫了两声,上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李胤骑马进了山里,不知何时又起了雨,大雨瓢泼倾盆,淋了人衣衫尽湿。雨珠豆子般大,打在人的头顶。李胤手里拉着马缰,已在山里绕了一个多时辰,却始终都没见到她的影子。
雨水像断了线一般越来越大,从天上抛了下来,李胤扫了眼四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么找下去定然不行。
李胤下了马,灵山土质松软,踩在脚下有深陷之感。李胤眼凝了下,弯腰抓了把土在手里,这是欠土,专有“吃人”的情况发生。说是吃人,实则就是人踩在上面会陷在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初他带兵攻占江南一城,就掉过这土里。
料到事情原尾后,他眼更加沉了,眉毛皱紧。雨水冲刷在地上,泥土也开始流动起来。
李胤顺着泥土流动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到了一棵高大的树下,流动的泥土围着那棵树慢慢打转。
李胤拴好马,一步一步朝着那吃人的土走,顷刻之间,整个人就陷在了土里。
慕晚晚在原地打转了许久,都见不到出口,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周围好似是一处岩洞,岩壁潮湿还有水渗出,不知这是何处,慕晚晚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她心里已经慌了,但也知道此时害怕没用,必要想法子出去才行。
又走了一会儿,还是见不到出口,慕晚晚回到最初留下记号的地方。看来她顺着的路走是一个圈,她大约猜测到这是哪,从前在那些异闻怪事里看到过这种情形。要想出去,或许有一个法子,慕晚晚手摸上岩壁,耳朵贴在上面,听着其中的动静,有水流动的地方则有出口,她想出去,除非把岩壁砸开。
慕晚晚拔了发鬓间唯一的簪子拿在手里,乌发散开,披在她肩头。慕晚晚一手用力,狠狠向下面砸了下去。
李胤被欠土卷下去后到了岩洞里,他了解这个岩洞,唯有找到有流水的岩壁把它砸开才能出去。只不过此处甚大,不知她在哪。
李胤做了标记,顺着一条路走。里面没有灯光,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前路。他摸索着岩壁,贴着壁走,过了一段时间,忽地耳边听到一阵铿凿的声音,李胤不确信这欠土卷了多少人,他只听着那动静判断,眼里深思。
动静很像是有细小的物件砸在上面,一下接着一下,力气越来越慢下来。
李胤眉毛挑了下,随后嘴角慢慢勾起,很快走了过去,步子刻意放轻,若不是细听倒真听不出来。
慕晚晚并未注意到这阵脚步声,她注意力全在手里的簪子上,岩壁厚,这个小簪子已被她砸得变了形。正要再落手砸下时,忽地卷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慕晚晚心里一惊,下意识拿手中的簪子扎他,手腕又被李胤猛地攥住,他道,“是我。”
并未用“朕”,岩洞里黑漆漆的,但慕晚晚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怀里宽阔而安稳,有一瞬慕晚晚忍不住竟想哭出来,她一个人在洞里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又累又饿,心里害怕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慕晚晚知道,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来,也没人能找到她,她只能靠自己。
可听到李胤声音这一刻后,慕晚晚心里顿时安稳还有一点莫名地涩意,想哭的感觉。她攥着李胤的衣角收紧,不禁有些委屈道“您怎么才来,臣女真怕一直被关在这出不去了。”
李胤似是低笑了一声,亲了亲她的唇瓣,手搭在她的后颈慢慢安抚,“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慕晚晚才知自己刚才那番动作有多么亲昵,她回过神,不自在地掖了掖耳后的碎发,手从他身上拿了下来,“方才是臣女失礼了,皇上勿怪。”
李胤嘴角的笑意停住,看了她一眼,一手拉住她,把她软软的手握在掌中,道“用你这根簪子怕是要砸上半年才能出去!”
慕晚晚听出他的奚落,不予理会,稍稍离他远了点,倒没把他的手放开。现在慕晚晚止住了情绪,才记起自己方才一时冲动有多么丢人。她口口声声说要和李胤一刀两断,却在刚才一时乱了方寸。
李胤感受到她的动作,唇抿了下,另一手拔了腰间的短刀握在手里,“闭眼。”
慕晚晚听话地闭了眼,李胤向前移了一步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把她挡了个严实,慕晚晚眼睛悄悄睁开看他,微动了下,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蓦地收紧。
李胤脑后也像是长了眼睛,调笑道“闭眼,想看回去再看。”
慕晚晚撇撇嘴,心里的感动荡然无存,谁要看你。
她闭了眼,李胤手中的短刀猛地一落,狠狠砸在岩壁上,“铿”的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狠,一声接着一声。
慕晚晚被震得一颤一颤,外面的水声逐渐增大,到最后,“哗啦”的响动,慕晚晚只觉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李胤在她耳边语气沉了沉,“抱紧我,闭眼。”
慕晚晚顺从地抓紧他的衣角,她耳边都是哗哗的水声,整个人也好似被泡进了水里。倏的,唇瓣被人堵住,李胤吻上她的唇不断给她渡着气。
慕晚晚眼眸微微睁开,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和以前一样锋刃,犹如出鞘的利剑。
两人被卷到水里,被水波推动,直到到了岩壁紧里,水变得小了,李胤才放开她,回头看了眼,那一侧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前面也没有路可走。
李胤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他转过头看着慕晚晚,“怕吗?”
慕晚晚也看到了那个尽头,她咬了咬唇,道,“不怕。”
李胤笑了笑,把她抱在怀里,“我不会让你有事。”
悬崖一眼看不到底,两人被水流冲了下去。慕晚晚手攥着他的衣角,明显感到周围树枝的刮碰,他护得紧,慕晚晚只是手臂上受了点轻伤,。终于落在了悬崖下,两人被挂在了树杈上,借着缓冲的力,两人才落在地上,慕晚晚落地时听到了一声闷哼,后来她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好似是在一间客栈里,慕晚晚睁了眼,环视四周,记起今日发生的事,她快速起身,穿鞋下地。
侍女端药进来,看到床榻上坐起的人,道“姑娘,郎中说了要您多休息。”
慕晚晚看她眼生,道“这里是哪?”
侍女回她,“这里是江南客栈。”
慕晚晚记得她与宗也在街上买糕点时,就是在这里见到的李胤,她急急地拽着侍女的衣袖,“皇上呢,他怎么样了?”
侍女恭敬地回道“皇上无事,姑娘安心。”
听到这句话,慕晚晚慌乱的神色才安定下来。
李胤胸前的肋骨折了两根,他清醒后,林景刚给他正完骨,李胤道“她人呢?”
林景知道皇上说的是谁,道“听说刚醒就要走了,这回应该出了城门。”
“走了?”李胤一把掀开被子,动作大了,胸口猛地一疼。林景略急,“皇上,您现在受伤严重,还是要多加休养。”
李胤冷笑,“养什么,再养也活不了多少年。”话落,没顾他的阻拦,穿好衣裳就出了屋。
李胤骑的是快马,比慕晚晚的马车要快。李胤追上时,拦在了她马车的前面。
慕晚晚掀开车帘见人是他,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李胤驾马到马车旁,隔着车帘,慕晚晚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上面还有些许的青紫,她慢慢收回目光。
李胤开口,“跟我回长安。”
出了岩洞,一切好像都变了样。两人的距离又拉了回来。
慕晚晚声音平静,犹如无波无澜的湖水,“臣女想留在江南。”
李胤手攥了下,“我用命护住你,你还是要走?”
许久,听到里面人淡淡地回应,“是。”
李胤盯了眼马车里神色不动的人,咧嘴自嘲一笑,“是朕蠢,还以为能把一颗石头捂热。”
马车动了,车轮要粼粼而去时,忽地,慕晚晚感到马车微微晃了下,很快停住了身,她瞥了眼看到抓在小窗上青筋暴起的大掌。
只那一瞬,随后那还带着伤的手指慢慢松了下去。车帘被风吹开,露出他有些消瘦的身形。
马车又一动,过了许久,快到桃花坞时,慕晚晚听到马车后一阵马蹄声,很快一人掀帘上了马车。
李胤在她面前,眼里沉沉如水,却又从未有过的颓败,“慕晚晚,我李胤此生少有求人,更少有对一人这般恨之入骨却又爱之心切。”他从腰间抽出短刀,“这把短刀跟了我数十年,今日我把它给你,若我李胤有负你一日,你就拿它捅我一刀,犹如这般。”
他话罢,手起刀落,猛地扎在自己的胸口,血水溅了满地,慕晚晚眼里惊愕,他像是没感到痛一样嘴角勾着笑,又猛地把刀拔了出来,拿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血,“别怕,你收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朕等你的答复。”
“等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