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岩把脸重新转回去没再看云清。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冷声问,脸色阴沉许多。
“只是突然想到,只是…”云清又伸手,“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
林崇岩抬手,狠狠打落她的手。他站起身,握紧了拳头,脸色更加阴沉:“云小姐自以为能看透我,看透我们这些阉人的想法,不止要在心里看透,还要沾沾自喜地说出来说给我听,就为了让我知道你们云家有多么高贵?”
“你知道我没有这种意思。”云清道:“你知道我不会有这种恶意。”
林崇岩缄默,眼底的狠戾突生又黯淡。
云清伸手握住林崇岩的拳头,平静说道:“我只是想到这些,就说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别的想法。”
“我们这号人确实低贱,就连心里也下贱。”林崇岩沉着声音道,闭上了眼睛缓缓呼气。
云清道:“没有谁一定低贱,只在我心里你并不低贱。”
一股温暖的气息突然扑面,林崇岩睁开眼的那一刻,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就落入视线,越来越近最后再看不清。
云清已站起身,这次,是她主动吻林崇岩。
树林里实在太静,只有流水之声潺潺不息,在这寂静的树林中愈发响亮渐渐要鼓噪林崇岩的心了。
他只得把云清推开了一些,让云清歪着头扑闪着眼睛静静瞧他。
“可我无时无刻嫌恶自己,就连你也能看出这份自弃。”他叹道。
“是因为你我相处了这般久我才知道你,不是因为别的。”云清握了握他的手。
林崇岩道:“人很幼稚,非要去追遥不可及的东西,就当是一场梦,也要将这梦握在手里。”
云清微笑道:“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以后不用再寻别的。”
云清的笑容也很美,笑起来脸颊两侧若隐若现的梨涡,将她原本略有棱角的脸庞变得柔和,冲淡了那份英气。
从前她的眼睛太善良太夺目,才让人难以再注意别的。只这回,她在林崇岩面前轻轻地笑,在林崇岩心里激起的涟漪要比以往都强烈。
林崇岩扶住云清的脸,语气终于柔和下来:“我想你知道,你我相处了这么久,我早就不是因为你像任何人,或因为别的什么。你信我。”
“我自然信你。”云清笑得更清浅,踮起脚再吻了吻他。
“你也了解我的心意的。”她道。
林崇岩很想沉溺在这份温暖与温柔中,只因这种感受之前从未有过。下颌被云清的秀发轻轻摩挲着,胸膛全被云清的身子占满,这姑娘全数便属于他,再无其他阻隔或顾虑,他能完完全全拥有一个女子。
他只抱着她便应觉得满足,但很明显,他并不满足。
只因身体中的那头困兽仍在嘶吼,是他多少日夜都在与之搏斗败下阵来,是在勾栏妓场中才能饮鸩止渴短暂平息,只在下一次又将更加凶猛。
这困兽引导这手,进入怀里,鬼使神差地,一直延伸向下,一直能让他真实地感受那片特殊的温暖柔软。
时间好像流逝得很缓慢。
直到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那把心衣中的匕首。把他的心绪从梦境拉回现实。
林崇岩睁开眼睛,抽回了手。
云清的脸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低头看了看松弛了的衣带和衣襟,脸颊不禁有些红了。
“让你别动手动脚的,小心吃刀子。”云清给了他一拳,低着头重新系好了衣带子。
“是,我错了。”林崇岩淡淡一笑亲了亲云清的眼睛。
“下次不许这样啦。”云清用手背给脸上的燥热降温。
林崇岩道:“以后再这样你给我一刀,我肯定不还手。”
“哼。”云清又抬手,一拳锤在他胸口。
“走吧。”云清拉着他:“咱们得早点回去,不然时间久了,老伯伯还以为我们做什么呢。”
云清只再简单擦了擦,又放下头发梳洗一番。这回林崇岩帮不上什么忙,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姑娘家洗头能这么细致,细致得让人惊叹。
“走吧。”云清头发向后一甩用布条稍稍揽起来,就朝他笑着说。
两个人穿过树林又回到田野,此时正好太阳下山霞光满地。
林崇岩感到云清趴在他背上,头枕着他的后颈,湿漉漉的秀发滴了好多水珠在他背上,渗到他的皮肤上。他转头向后看了看,只看到一张清丽的侧脸斜斜地歪着,阖着双眼睡着了。
他低头吻了吻云清环抱在他脖颈前的手,更觉得安定了些,若是能一直这样,不再回到那是非恩怨之地,也是很好的。
甚至,会更好。
在这个地方,谁也不知道他是谁,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一步,成为今天这样的人。他们看到的,不过现成的他,带着现成的妻子,与其他人,一模一样。
他若想留下来,这里的人便会接受他,把他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便这么,又变回了那个农家人。而且这回,他还能有云清。
林崇岩脚下踩着湿软的土地一步步背着云清向前,霞光就在他们二人身上蒙上一层橙红的轻纱。林崇岩抬头望向天边那一轮逐渐落下的落日,不禁勾了勾唇角。
只唇角的弧度只维持了很短的一刻,他心中来之不易的安逸就被眼前的一幕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