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横陪着冉凤去了镇抚司衙门,路上便细细地把秦青要他查的旧案给她说了一遍。 这是两年前的一桩凶杀案,就发生在京城里,死的人是一家客栈的老板,当时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一直到现在也是一桩悬案。 两年前皇帝开了恩科,好多举子上京赶考,客栈生意兴隆。 同悦客栈开在琉璃厂前街,位置算不上很好,所以价格便宜,又因为周围环境很清净,在大比之年却是极有优势的。 客栈老板姓庄,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父母早逝,家中也没有旁的亲眷,发妻也去世多年,连个孩子都没给他留下,所以这庄老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 也许是心灰意冷,也许是看破世事,反正庄老板独自一人经营着同悦客栈,也算安稳度日。 谁知就在恩科开考当日,他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客栈的后厨里,发现时人已经死透了,仵作验尸却说是冻死的。 可他一个客栈老板,又在自己家的客栈里,那后厨虽然夜里关火,也不至于就把他冻死。 这事里里外外透着蹊跷,六扇门的人查了一通下来,竟然一个可疑的人也找不到,而且案发当日举子们都已经进了考场,要想问话,只能等三日后才成。 巧的是,那年恩科竟发生了一件大案子,以至于那些住同悦客栈的举子们大部分都没能出考场。 因为考场失火了,烧死了大批的考生,虽然后来查实并非有人纵火,可却牵连出更大的一个案子——科考试题泄露。 当时的真相没人知道,就连具体经过,很多当事人也都语焉不详,事发时的情形更已不可考,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三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而客栈老板之死便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没人再提起了。 现在秦青要陆横去查的,便是那个庄老板的卷宗。 冉凤听陆横讲完,一时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这么巧,厂公是怎么知道那个客栈老板的事?” 陆横摇头:“我也是一知半解,督主只是吩咐一句没有交代原因。上回我不是去过一次六扇门吗?当时也没多想,直接问了他们要卷宗出来看,谁知他们那个总捕罗霄吞吞吐吐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叫人摸不着头脑。我当时便留了个心眼,叫人盯着他。” “后来呢?”冉凤好奇道。 陆横笑笑:“哪有什么后来,我一离开罗霄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成家,我就觉得这件事绝不简单。” “卷宗你拿到了,怎么今儿还要去?是不是没发现什么?” “自然是发现不了什么的,当年哪有人会去认真查一个小老板的案子,假如你是六扇门的人,科场失火,试题泄漏,哪件事不比这个要重要?” 冉凤点点头:“那你今儿还去六扇门干嘛?” “去调其他的卷宗。”陆横自信一笑,“上一回打草惊蛇了,从现在开始故布疑阵。” “行啊小横横,看不出来,够长进的啊!”冉凤满意又欣慰地赞了一句。 陆横黑了脸:“我早长进了好嘛!” “好好好,陆神捕,我不耽误你破案了。”冉凤笑着扬鞭,却又忽然转身,“我赶着再去趟天津卫,那里卫所是老六管着的吗?” 陆横点头:“叫他跟你去?” 冉凤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叫老六知会一声就好,我如今领了锦衣卫的差事,再带着老六去天津不合适。” 陆横嗤笑一声:“又琢磨什么呢,不合适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冉凤哈哈一笑,也不理论,径自催马前行,一路往镇抚司去。 镇抚司衙门虽不在和东厂署衙同在禁宫外,却也是皇城附近,出了承天门和五军都督府隔街相望。 冉凤还未走近便见冯敬领着人已经在门口张望迎候,见了她骑马过来,便立刻打起精神来行注目礼。 冉凤翻身下马,早有小厮牵了马下去,她把马鞭向后一丢,也不看身后有没有人接着,冲冯敬笑了笑便径直进了大门。 冯敬等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进们,只在她身后两三步距离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地跟着。 冉凤转头瞧见他们亦步亦趋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暗道自己官架子很大吗?怎么一个个吓得跟什么似的。 “冯大人,又见面了。”冉凤也就跟冯敬比较熟,其余的他身后那些百户、千户、总旗什么的,她是一概记不住的。 冯敬赶紧赔笑:“是是,正是跟小姐有缘,不,是统领大人。” 冉凤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还是叫我名字吧,统领大人什么的听着累。” 冯敬笑笑:“头儿说的是。” 冉凤斜睨他一眼,迈步往衙门里去,在正堂里坐定才道:“冯大人,你去点一队人马,随我去天津。” 冯敬一愣:“头儿今儿才上任,就往天津去?” “怎么,不成么?” “不不不,当然成。”冯敬赶紧应了,转身吩咐道,“把靳弋找来。” 冉凤早几日便把锦衣卫里的人事安排都记熟了,听冯敬一说靳弋的名字心里便有了数,心道这人和自己所料不差。 不一会儿功夫,一人身着一件湛蓝色圆领箭袖曳撒走了进来。 冉凤打眼看去,这人身量不高却脊背挺直,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虽然微微低着头却仿佛目空一切。 这倒是有趣,没想到锦衣卫里还有这样的人。冉凤心里生出几分兴趣,只盯着那人瞧。 那人在堂中站定,拱手行礼:“属下靳弋拜见。” 他不认识冉凤,也没听说锦衣卫要来新头,可瞧见冉凤坐在首位,冯敬又对她毕恭毕敬,又不由得疑惑。 冯敬点点头:“靳弋啊,不必多礼,这位是冉大人,咱们锦衣卫新任的指挥使,她找你来是有事交代你去办。” 靳弋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冉凤,却发现冉凤也在瞧着自己,不由得面上一紧,赶紧又垂了头。 “是,请冉大人吩咐。” 冉凤笑笑:“烦请靳总旗去清点一队人马,不用多,但是要好手,随我去一趟天津卫。” 靳弋心中一动,没想到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要去天津卫,想那里正乱的可以,也不知这个冉大人要去做什么。 “靳总旗?”冉凤见他发呆,便出声提醒。 靳弋赶紧拱手:“是,属下这就去准备,请大人稍等片刻。” 看着靳弋转身出门,冉凤也起身对冯敬道:“他们准备好了就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冯敬只得又送她出门,见她骑上马便好奇道:“大人这是去哪?” 冉凤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冯敬立刻垂头道:“恭送大人。” 冉凤微微勾唇,扬鞭喝了一声:“驾!” 坐下马人立而起,一纵跃出丈许,片刻便没了踪影。 “呸!”冯敬吃了一嘴土,愤愤不已地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不屑,转头却瞧见靳弋从衙门里出来,正望着自己。 冯敬脸上尴尬一闪即逝,也不搭理靳弋,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只丢下一句话。 “准备好了就等着。” 靳弋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垂眸轻轻地应了一声,待冯敬进去才抬头朝着冉凤离开的方向看去,眼中满是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