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看破不说破。
明明自己说得那么严肃,可是尹济还是那副轻佻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沈未心中气恼。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咬了咬牙,提醒道:“尹济!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留情杀了你!”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一旦暴露。她身边的人不管知不知情都会被牵连,就连以前的书院的老师和同窗还有她那一届乡试、会试、殿试的主考官都会被问罪。
“沈大人敢吗?”尹济似乎并没有被吓到。
沈未冷笑了一声:“你看我敢不敢!当初我便想杀你。”
尹济并没有说话,而是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未不知道他问她的敢不敢并不是问她敢不敢杀朝廷命官,而是想问她下不下得去手。
这一晚,尹济离开后,沈未几乎一夜未眠。
她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被尹济抱在怀里吻着的情景,明明过了许久了,可是她的唇上似乎还有感觉,还觉得发烫。她的心也是跳得飞快,尤其是当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回味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的时候,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在这之后。尹济就真的没有来过了。
沈未的伤势渐渐好转,很快就进入了六月。
张安夷和沈未都一口咬定指使刺客的是尹济,可是尹济咬死不承认,三法司查了许久一直没有结果,案子悬而未决。传闻张安夷不断地像元帝施加压力,想要元帝处置尹济,元帝一是因为没有证据,二是因为心中偏袒尹济,一直找理由搪塞。几次之后,张安夷的态度惹怒了元帝。
元帝对张安夷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尊重信任了。
许多御史言官也不断上奏弹劾张安夷,说他一手遮天。党同伐异,意图掌握朝政,会危机元帝的江山社稷。
朝中风向一天一个变化,两方势力暗中较量,结果就是不断有官员落马。
这样的形势下,最高兴的便是后宫的裘太后了。
“太后娘娘,他们已经掐起来了,尹济借着户部清查账目的事情在铲除张安夷的势力,张安夷那边也不断在打压尹济和支持他的人。”裘太后上面有裘柏、裘松两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其中裘桐和裘林两个在京中做官。说话的这个裘桐是鸿胪寺卿,从三品。
裘林任顺天府府丞。正四品。
他们二人是裘太后的手足兄弟,是裘太后在京中最信任的人。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裘太后脸上并无明显的得意之色。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四弟,你派人盯着他们好些日子了,觉得他们是不是真的中了我们的挑拨离间之计?”
裘林道:“太后娘娘,他们这样不像是假。平日里我派人跟着他们,并没有发现异样。”
裘太后点了点头,眼中有些微的满意之色。随后,她又问裘林:“听说十方渐渐得到了尹济的信任和宠爱?”
最近几日,尹府之中大家都看得出来尹济对太后赏赐下来的小厨娘十分不同,就连府外的人也听说尹大人在府中藏了个心肝宝贝儿。
“回太后娘娘。是的。尹济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十方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哪有男人不喜欢会不心动?”
裘太后美艳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感叹:“说来也是委屈了十方,十方是我们的侄女。裘家的女儿都是这样,身不由己”说到后面,她那双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波动。说着十方,裘太后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一样。
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光华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听上去让无数女子羡艳,但是实际上她过得也不好。
十方实际上也姓裘。
即便是再厉害的女子也有偶尔多愁善感的时候。
裘桐将话题转了回来,低声说道:“现在圣上已经有些疏离张安夷了,我们是否可以有所行动了?到时候再嫁祸到尹济身上”
裘太后收起了心中的感慨。被画得上挑了的眼尾慢慢勾了上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是的,找个机会,我们可以行动了。”
六月底正好是老尚书和老夫人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张安夷都会抽时间去京郊祭拜的。
老尚书和老夫人已经过世了五年,在张府留下的痕迹除了他们生前住的院子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了。人死随风去,岁月终将把每个人活在世上时的痕迹抹去。大部分人留下的只有一块墓碑,只有那少部分人的名字留在史书上的人会被人记住一百年、两百年,甚至千年
但是无论是帝王还是大臣,剩下都只有文字了。
因为老尚书和老夫人一前一后离世只差几天。张家人都是在老尚书忌日这天一起祭拜的。
今年张安夷休沐正好在老尚书忌日的前一天,后一日老尚书忌日的时候朝中有事走不开,他只好先所有人一步,前一日去祭拜。
张安夷决定了提前一日单独去祭拜老尚书和老夫人之后,张安朝找上了他,说想跟他同一天一起去。
张安朝自从回到张府后很安静,他跟陈氏带着两个儿子自己过着日子。他忽然来找张安夷要一起去,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三弟有什么事?”张安夷极其清楚他这个三弟的性子,贸然找上他,肯定是有事相求。
起初张安朝还想不承认,可是他承受不住张安夷目光的压力。他一直就有些害怕这个二哥。再加上这几年张安夷身居高位越发的高深,温和儒雅的外表之下散发着的是尊贵和不动声色的逼人之势,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
被看了一会儿,张安朝就紧张得额头冒汗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二哥平日里太过忙碌,我不敢打扰。是青玄到了开蒙的年纪了,我想给他找个好一些的先生”
果然张安朝和陈氏夫妇只要找过来就一定是有事相求。
这对张安夷来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他问:“你可有人选了?”
张安朝摇了摇头:“想等后日去祭拜祖父祖母的时候听听二哥的意见。”
“那你便后日跟我一起去吧。”
临去祭拜的前一日,张青世知道张安夷要去京郊,就吵着也要去。近些日子局势动荡,阮慕阳让下人看着他不让他乱跑,把他都要憋坏了。
看着张安夷不为所动,张青世便缠着阮慕阳。
此时的阮慕阳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很明显。
“娘,我都许久没出去了。沈叔叔受伤,到现在您也没让我去看看沈叔叔,这次就让我跟爹一起去吧。”张青世摇着阮慕阳的手臂撒娇。
实际上让张青世跟张安夷一起去京郊祭拜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跟张安夷出去,阮慕阳是放心的。
阮慕阳也不想什么事都由着他,便道:“这事还得问你父亲,毕竟是你父亲带你去。”
张青世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张安夷,小小的两条眉毛皱了皱。他那双像极了张安夷的眼睛转了转,也不着急去求张安夷,而是继续站在阮慕阳身边道:“听说曾祖父曾祖母以前对爹娘都很好,我都没有见过他们,想去祭拜祭拜他们。”
张青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讨巧,可是张安夷和阮慕阳的心却被他的话牵动了。
他们成亲好几年阮慕阳始终没有身孕这件事一直是老尚书和老夫人的心病。老尚书弥留之际,张安夷兄弟一共四个,除了他另外三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张安夷是老尚书亲手带大的,是老尚书最疼爱的孩子,却到死都没有等到他有孩子,抱上重孙。
而老夫人,虽然临终知道了阮慕阳怀了身孕,摸了摸还在阮慕阳肚子里的张青世,却依旧没有撑到张青世出身看他一眼。
想起老夫人临终之时知道阮慕阳有身孕时的高兴的样子,阮慕阳心中发酸,觉得愧疚极了。
确实应该让张青世去祭拜一下老尚书和老夫人。
阮慕阳看向张安夷,正好这时候张安夷也朝她看来。目光相触,不需言语,她就知道他跟自己想的一样。
“明日我带你去。”张安夷开口道。
张青世小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讨喜极了。
一个孩子哪里知道父母此刻正在忧伤着?
这种孩子的朝气与不识愁的样子慰藉了此刻想起了老尚书和老夫人的张安夷和阮慕阳,让他们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同时也让他们更加感慨斯人已逝,时光荏苒。
“明日你要听你父亲的话,你若是不听话,往后便再也不带你出门了。”阮慕阳提醒道。
张青世连连点头:“娘放心。我一定听话。”他难得乖巧的样子可爱极了。
随后他又朝阮慕阳撒娇:“什么时候娘能跟我们一起出去,上一次还是上元节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的机灵讨巧不知道是随的谁,张府之中上到张吉和李氏,下到张安玉和胡云喜刚刚一岁多的孩子,都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每回都是这样,别说是阮慕阳,就连张安夷那样心里也是惯着他的。
阮慕阳心里一阵柔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等娘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生出来了,以后我们就能一家四口一起出门了。”
“一定是妹妹,到时候我抱着妹妹。一起玩。”张青世对这个未出世的妹妹格外执念。
阮慕阳失笑。
“如果是弟弟呢?”张安夷忽然带着几分逗他的意思问道。
张青世的小脸立即皱在了一起,表情很是苦恼。他自然是不敢在张安夷面前造次的,只敢哀怨地瞪他。“就是妹妹,我就要妹妹不要弟弟。”
第二日一大早,张安夷便要带着张青世出门了。莫闻和莫见早就把马车准备了好。
张青世的身子弱,即便已经入夏了,阮慕阳也不准他贪凉。临走之前叮嘱了他很多。
“娘,我知道了。她们都说娘有身孕不能操心这么多,娘还是多多休息吧。”他口中的“她们”指的是珐琅和红釉。
张安夷牵起了张青世的小手,语气柔和地对阮慕阳说道:“夫人放心。”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站在晨曦里,明明两个人的性格千差万别。阮慕阳却有一种张青世长大以后一定会跟张安夷非常像。
他们离开后,阮慕阳也睡不着了,便拿了本书坐在廊下看了起来。
见阮慕阳看了一会儿书后像是不想看了,红釉便坐在旁边陪她聊天,道:“夫人,小少爷今天出去了,穿云院安静了下来还真有几分不习惯呢。”
平日里张青世在的时候,手里拖着小木马,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不管走到哪都是招摇过市的样子。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是闯祸的本事绝对不小。只要一不留心,穿云院就被他弄得鸡飞狗跳,年纪小一些的小厮和丫环都是躲着他走的。
阮慕阳笑了笑。
前两日,她收到了洛钰从黄州寄过来的信。时隔五年,终于有了洛钰的消息,知道她还活着,她十分欣喜。
信中的洛钰没有了当年的决绝,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她说她在黄州安定了下来,有了个孩子,虽然很累很苦,但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想要把孩子抚养成人。
她的字里行间透着安宁。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她很满足。
据阮慕阳所知,江寒云在洛钰被发配去黄州之后便放弃了前程,主动要求被外派去黄州。可是洛钰的信中只字未提江寒云。
再加上她说她过得很清贫,若是跟江寒云再续前缘了,她好歹也是个官夫人,怎么可能会清贫?
若她没有跟江寒云在一起,那么她的孩子是谁的?
她没有跟江寒云在一起,阮慕阳觉得有些遗憾,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