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走窗户。 封月煌掀开了窗棂,近圆的月亮被她遮在背后,即使是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头发都是那样不存在任何变化的极致纯黑,被风吹得在风中乱舞,好似诸天魔神狂笑,凌乱的,却又美丽得像是一只张开了大网的蜘蛛,等待猎物闯进她精致的陷阱里。 可封月煌的表情却还是那样,淡然的,毫无表情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凝视着前方,美丽的琥珀色眼瞳是透彻的,能进入她双眼的是她眼前的一切,却又像泡沫那样转瞬消失,对任何事情,都不会留恋的无情。 她嘴唇上有着一丝盈亮的反光。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的话,那么封月煌的脸一定是这个游戏里建模最精致,人物设定图的最完美的一个人物,美好到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这世间,这现在这幅情景,一定是游戏中最能拿出手的CG图,好看的让人窒息。 不过……就是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世间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吧,即便是她觉得自己不算,但是所有人都会把这位冥府大君奉为神,畏惧而敬奉…… “……你去做什么了?”浅易璃多点了些灯,问。 她想让这些柔和的烛光稍微照亮她家大君在月下冷金的眼睛,变成以前那样暖洋洋的琥珀色。 封月煌有些心不在焉,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一样,拉开椅子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你不是说会离开这里吗?所以我就先去处理弟弟的事了,不然来回跑起来挺麻烦的……啊,我弟弟你见过的,那个白头发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们两个的颜色是反着的,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哦。” “哦……难怪那么雪白呢,你的头发真的好黑啊。”浅易璃愣了愣,回忆起了前不久在集市上看到过的那位白发肖七郎,“你们家的人都过来休假了?” 封月煌显得却是颇为苦恼,“唔,应该只有我们两个吧,而且我也是看见他才知道他也过来了,大蜘蛛没说过别的……她果然是很不负责任啊,都不会分散一点,把我们全都带来这里了……要是再有一个熟人过来的话我也很头疼的,我们混沌侧的从属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这次是弟弟也就算了,如果是别人,我就忍不住把他们打回去的。” 浅易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就像你好不容易攒了不少钱去挪威旅游换换心情,想逃离自己的朋友圈,飞机到了之后发现认识的朋友们也组团过来了一样不爽啊! 最可恨的是他们团购票居然不带你!你合计一算多花了两万块一样生气! 封月煌把浅易璃抱了起来,转了一圈绕到床上,她没什么人和人交往的常识,也没什么性别上的认知,即便是读取过了浅易璃的记忆也都是任性的肆意而为,把浅易璃扔在床上,自己灭了灯盏,蜷缩起身体来,攥住浅易璃的一只手腕。 “都这么晚了,还麻烦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快睡吧。”封月煌轻轻说。 她没必要遵随着别人的规矩生活,要知道她在此的定义,并非是所谓的‘旅行’,而是单纯的‘人类观察’,就像小学生的暑假作业是观察燕子搭窝那样,她随时可以毁掉一方,也可以不加干扰,更可以帮助他们,但唯一做不到的大概就是融入这群燕子。 在她的眼里并不觉得人类卑微,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封月煌并非有多喜欢人类,而只不过仅仅是那个不会随意捣乱,把燕子窝弄坏的孩子而已。 站在混沌侧神灵顶端的冥府大君,职责同样是绝对的公正。 浅易璃当然不可能理解这样完全处在另一个层次的家伙的想法,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因此她只是回握住封月煌的手,闭上了眼睛。 浅易璃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只会把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做好,比如做一锅香喷喷的饭菜给人吃,最多不过就是用自己的命救别人的命,至于拯救世界什么的并不在她的责任范围内,她才没有那种责任感呢,所以不管冥君去哪里做了什么都和她没关系,等到真的火烧屁股了,再想办法吧。 —— 封月煌是不会有梦的。 她作为‘创世神’的子嗣,不像人类孱弱的需要睡眠,她根本不需要休息,只是单纯的闭上眼睛而已,她们对时间的感触本来就和人类的不同,也因此能熬过人类所不敢想象的漫长岁月。 可是,她今晚却在看着《海螺小姐》(没错,还没看完,刚看到八百多集……)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所掌握的,永远不会有阳光存在的昏暗冥府,发光的苔藓是这唯一的亮光点,明明有着那么多迷茫的魂魄游荡,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可怕。 —— 那边封月煌睡着,浅易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捏着封月煌冰冷的脸颊,太阳都晒在封月煌的脸上了,封月煌还是那样,呼吸很浅的闭着眼睛。 浅易璃见根本叫不醒封月煌,急的都要哭了。 她那阵还觉得封月煌不陪她去玉京门不去就不去呢,现在封月煌真的没有反应了,她是真的慌了。大君不可能死,可能的就是觉得无聊回去了,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回去了。 她本来就是那种随波逐流能开心就好的人,但是对封月煌,多了很深的…… 大概是……像是亲人那种依赖? 浅易璃很不明白,她看了一眼封月煌,翻身下去洗漱。 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要过下去的嘛…… —— 封月煌睁开了双眼。 那不能称之为‘梦’,在她这种级别的话,是得以窥见的‘未来’的一角。 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仔细考虑一番,并未发现不妥。封月煌看着窗外那微弱的一缕阳光,伸手推了推浅易璃,嗯?……她昨天是睡在外边的吗? 不對,那个是什么…… 为什么她身上搭着好多菊花啊?!还有这个贴在脸上的‘音容宛在笑容长存’是什么东西啊喂?!闹哪样?! 浅易璃见她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猛然扑了上去,哽咽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回冥府不管我了!你知道你一觉睡了多久吗?!” “……”封月煌被这话弄得摸不清头脑,她扔了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还发现自己的衣服里被塞了两颗橘子),浅易璃揉了揉眼睛,把眼泪给抹去,“你睡了十多天了!怎么睡的那么久啊!真以为你就休假那么几天,准备不辞而别了呢……呜啊!” 对于魔神来说沉睡二三十年都是小事,更何况十来天,生理上完全不构成消耗,封月煌翻下床,摸了摸浅易璃的头,“抱歉,我也不清楚……” 浅易璃狠狠摇摇头,她也从床上爬了下来,把刘海掀起到脑后,“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封月煌被浅易璃拉着来到了门外,浅易璃把门口外面的坛子罐子塞到她手里解释道,“今天就是八月六了,把咱们腌上的鱼罐头和咸菜全都搬到车上去,我还没有享用的果脯肉脯一定要在我的眼前变成人间美味!” 原来在封月煌沉睡的这几天,浅府已经开始敲锣打鼓的准备恭送二位娘子前去玉京门修行,并给两位娘子开了盛大的送别会……二夫人哭的肝肠寸断,浅如雪似乎已经和二夫人解开了芥蒂,只是有些不耐烦的安慰着她的母亲,浅若溪虽然一副懵懂的样子,但也学着浅如雪的样子安慰着她母亲,虽然浅易璃在这里没有亲娘,但是刘三娘也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让她注意安全,不要被人欺负。 说起来丢人,封月煌压根就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半个月前做的那些个还没能穿上的衣服,而浅如雪的行李也不过是箱衣服和化妆品,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都很快,她选择性的带了点喜欢的而已,而胭脂脂粉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会过期,也就带的更少了,真的占了一整车的,还是浅易璃那些调料和腌菜…… 不行,一点都不能抛弃,这些都是她的命! 一阵鸡飞狗跳,浅府的两架马车终于浩浩荡荡的,迎着朝阳,朝着官道的方向,一路向玉京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