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又打了十几圈,封月煌嫌这个赌着没意思,大夏天的,这点女人在家里呆着又没什么事儿干,就偷偷搬了两坛浅定安珍藏的美酒,遣散家丁,插上门栓在这里喝酒,浅如雪输的神志不清,酷夏炎热,又被封月煌搂在怀里更是以为自己发白日梦,顿顿顿灌下好几大碗酒,醉到不省人事。 “我先去把若溪送回去,你们接着喝。”封月煌眼看着天色不早,抱着浅若溪就往出走,几步便不见踪影了。 浅易璃摆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她对喝酒没什么兴趣,她年纪小,需要养肝……看着吧浅如雪,迟早她会用胸部把你压死! 胡夫人看了一眼睡得七扭八歪的浅如雪,轻轻抿了一口酒,从前的职业注定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千杯不醉…… 这一家人,竟然有一日能过的这样平和。 这……全都是浅易璃自己做到的,即便是刚刚清醒了这么几个月,她就让人变得不一样了……她和她娘一样,都是善良温柔的人啊。 胡夫人在心里默默盘念着,犹豫不决才开口。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胡夫人斟酌一番浅易璃的脸色才说道,“你母亲并没有死,她是离家出走了……老爷说这是家中丑闻,不可外扬,便说是大夫人去了。” “……我能猜到。”浅易璃实话实说,关于大夫人的事情,实在已经牵扯了太久,她就应该知道胡夫人来绝非只是过来打牌的。 实际上也没这么一回事儿啦,只是人家手真的痒到不行…… 封月煌不在,不能让她看这人究竟说的是真是假,浅易璃倒是无所谓这人说话的可靠性,毕竟她已经决定好了不管他们家这点破事儿了,但是她爱听八卦啊,就当随便听听,解闷嘛。 胡夫人肯定是想不到浅易璃的脑子里竟然是这么想的,她道,“你母亲是玄门门下奇才,本是要接玄门掌门之位的,可她爱上了你父亲,不可自拔,而两家人正好门当户对,她毫不犹豫地嫁了你爹,第二年就为他生下了嫡子,也就是你亲哥哥……再之后不过一年,我就进了浅府。你母亲是个不拘小节,温柔善良的人,是在山上清修惯了吧,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我进了府后,也从不对我刻薄,反而是处处照顾着我,经常与我像这样打牌掷骰,但是她的牌品比你差的太多,经常是我赢她的。再有无事,我就与她在老爷身边合奏,二夫人为老爷在一旁研墨。我想……那才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你就甘心和另外两个女人一起分享丈夫的爱吗?”浅易璃突然问道。她倒是挺想知道这种女人都在想什么的……什么玄门倒是不太想问,毕竟八卦最重要。 “这爱与不爱的,我怎么能说的清楚呢。”胡夫人笑了笑,淡然说道,“我只知道,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我虽是教坊女,但卖艺不卖身,苦练赌术,只想着有朝一日我能将自己赎出去,回南方的老家。但是……也是孽缘吧,我从来就看不上那些王侯将相,却遇上了他。他没承诺过什么,只是告诉我,他家中有正妻,还有一位侍妾,若我能嫁给他,便不会再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稀里糊涂的,连名字都没问就答应了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这浅府里。呵呵……十来年了,他一直信守着他的承诺。你知道吗,那天宴席上的荔枝,就是出自我的家乡凤平,那样通红的荔枝,没有别的地方能栽培了。” 她轻轻说着,“我最喜欢食荔枝,你可知,你们那水晶坛子里的,大部分是樱桃,只有几枚荔枝,而我这坛里,摆满了荔枝肉。……我知道,他的心里,是有我的……” “……”她很想吐槽为什么这么点荔枝就能把你给收买了,但是终究还是没说……她也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作为一个八婆,浅易璃一直在挖着自己喜欢问的事情,“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说话呢?二夫人无论品行相貌样样不如你,为何能踩在你头上?” 胡夫人闻言,惨笑一声,“我和老爷已经有七年没开口说话了……我很爱他,我也知道他心里有我。可是……七年前,我的女儿浅恍梦死去了……虽然人人都说她是娘胎里带的不足,不能撑过去,但我是知道的,她的尸身上布满了诡异的白色瘢痕,明明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我求老爷去追查此事,老爷却充耳不闻,那时我才明白,他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可是他竟不能为我的孩子报仇!梦儿和蓉儿是双生子,那年她们才七岁,还不如若溪大,我这两个宝贝女儿,突然就死了一个,没理没由的,甚至还不能被追问死因的,就这么死了……我怎么能不恨他呢。”胡夫人淡淡的道出了三娘子的死因后,双眼紧紧地盯着浅易璃,“梦儿死后的半年,你就落水中邪,若是说巧合,我不信。那日,老爷与大夫人大吵了一架,大夫人便离去了,再也没回来过。当年知晓这事的人,只有我和老太爷。后来老太爷因这事儿是家丑,便对外宣称大夫人病死,从此后浅府便消停了,可你清醒才几天,就又出了刺客!你……切记小心,别像……别像我的梦儿一样……” 胡夫人话已至此,落下两行清泪,“我听人说你要去玉京门……那儿定能护你安全,也好,也好……” “……是,这件事确实蹊跷。多谢三娘告知,璃儿自会定夺,若有机会,璃儿会追查三妹的死因的。”浅易璃抿了抿嘴,给胡夫人行了个大礼,胡夫人摇了摇头,道,“逝者已矣,你为生者,应事事以你为先,无需再想了,这便是我儿的命啊……” 胡夫人转了头,她的手轻轻抚了抚浅如雪的额头,将她头上的碎发撩过去,虽然并非浅如雪的生母,但眼神里也充满了属于母亲的慈爱,“而且……你莫要太苛责二夫人……我想过很久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她没有大夫人那么显赫的身世,亦没有我这样的容貌,她大约……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孩子挣个好的前程罢了,自从大夫人离去,她突然意识到,只有她走了,自己地位才能更高些……所以迷了心窍了……” 胡夫人有些憔悴,她抹了抹眼角的泪,道,“咱们家孩子本来就少,你和雪儿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溪儿了,我们这么俩人,还怎么斗……天不早了,三娘先回去了。跟你说了这么多,三娘真的……很开心。” 送走了胡夫人,浅如雪动了动手指。 浅如雪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抓了抓头发,无奈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家的人怎么都这样,我娘那么欺负她,她居然还叫你别报复我娘,真是个菩萨心肠。” 浅如雪根本就没睡着,她就算酒量再差也不会直接晕过去,只是假寐罢了。她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落的把胡夫人说的这些事儿都听了进去,心头五味杂陈,出口就是奚落。 可浅易璃却听出了这里面的关切,她也笑了笑,“不然呢?她就算是不原谅你娘又能怎样?你看她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若是早就原谅你娘了,怎么会活的那样闷啊。” 好歹是比浅如雪多活了小十年,浅易璃看着窗外,轻声道,“只是过了太长的时间,她已经忘了恨的感觉,大概……什么都不在乎了吧。” 时间能抹平所有的感情,不管是多么强烈,多么热烈的情感,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抹去,等回首之时,不过还是一片唏嘘。 浅如雪把嘴撇的能挂油壶,“我真不知道,三娘原来还有这种往事……你说咱爹哪好了,虽然娶了三房,确实算少的吧,但是我娘和三娘都那么爱他,他却要把爱情分给三个人,真的是不公平啊……嗯哼……我听说,修道之人一生只有一名伴侣,其实我啊,很憧憬呢。” 浅如雪如此金贵,脑子里自然没有什么等级之说,她只是懵懂,母亲如何引导她她就怎么做,如今自己思考起来,倒像是个标准的现代女性。 “……不,我很怀疑你日后会有七□□十个风格各异的帅哥做丈夫……”浅易璃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回答道,她是打一夫一妻制的社会来的,而且是一个从未体验过恋爱滋味的宅女,其实……她是个不婚主义者啊,渣男太多,才不能就这么交代了呀。 浅如雪又跟她扯了一堆有的没有的,也回去了。 浅易璃又点上灯,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拿纸笔给记了下来,这是她的习惯,她从小就是记性非常非常的差,如今更是知道了修真无岁月,也早就了解了……一个真正的强大的修士,即便是过了百年千年,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须臾一瞬,她活了不过二十余年,哪有那么强大的心灵足以支撑千百年的风霜?她最恨时间带走她的喜怒哀乐,可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君记得那么分明,真的很厉害啊……若是她,估计脑子早就爆掉了。 不过……哪怕只是冰冷的文字,只要记录下来,也许……等多年后再读出来,心里也会暖吧。 至于胡夫人说的话……嗯,老实说浅易璃还真的没有闲心管她这个便宜娘亲究竟在哪里,毕竟她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孩子,那她的外祖为何对浅易璃的处境毫不过问?她确实有点自危,万一她这清醒过来之后,想要杀她的人又来了可怎么办…… 嗯……让封月煌揍他吧。 只要是一想到封月煌,浅易璃就觉得那么多想法那么多计谋都是扯淡,冥府大君站在她身边,谁还能再倒腾出什么幺蛾子。 又过了会儿,她觉得手有些酸累了,便收了纸张放到箱子里,准备一起带去山上,此时封月煌也回来了。 浅易璃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见封月煌的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寡淡冰冷的要命,甚至连喜怒哀乐也让人看不出,像是没有灵魂的美丽人偶,空洞到让人会质疑她是否真正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