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叶家山庄内。 “哎哟!”星浊佯装怕痛,在叶家一个侍女面前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上次从风叠锦手里侥幸逃脱,被乞丐救了之后,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一大早他就赖在了叶清猗的房门外。 “清猗,出来帮我擦药!”星浊敲门。 “滚。” 软磨硬泡了一大个早上,叶清猗耐不住他老敲门闹出的嘈杂声响,便找了个侍女,吩咐她去了。而现在,叶清猗正在大堂里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星浊就在一旁哎哟哎哟地叫。 星浊本就相貌堂堂,虽说总是一副地痞流氓的做派,但是对叶清猗来说,她从小就习惯了。可这侍女就不同了,一边红着脸,一边又被星浊东躲西藏的手弄得恼了,粉红细腻的小脸蛋上红彤彤的。 “姑娘,你轻一点可好?”星浊一笑便又露出他的虎牙。 “我、我已经很轻了呀!”侍女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句。 “算了,没什么大碍。我还得谢谢你,要是换了你们家其他的什么人啊,我还可能有性命之危。说不定一掌下去,就把我按死了。” 叶清猗心弦一颤,双手攥得紧紧的,阵阵发抖,本来正在穿戴自己的佩剑,听见星浊这么一说,突然猛地拿起一块药膏,啪嗒一下狠狠摁在星浊手上,顺便还扭了几扭! “哇!叶!清!猗!你在干什么!”星浊痛得大声叫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 叶清猗哼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我们叶家山庄的侍女好心好意给你处理伤口,还要被你嫌弃动作太重,对她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所以……现在你选选,是让她来,还是我来,还是闭嘴?” 星浊生气地瞟了一眼叶清猗,瞬间安静了不少。 一旁的风叠锦微微一笑,看起来似乎是幸灾乐祸。 风叠锦是今早刚来的叶家山庄。南穹自建立以来,就一直培养着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骑兵。而作为战时同盟的叶家后人与风家后人,李元将他们留在身边,封为上将,一方面是念顾江湖同盟的旧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十分相信他们的能力,只要如果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够第一时间同他们商量。 现在叶清猗调查案件回来了,攻打东洛族的事情,也交给了那些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骑兵,这几天,难得的清闲。 “清猗出手,总是能治某些人的。”风叠锦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么一句。星浊听了这话,心中窝了一团灼灼的火焰,无处发泄,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侍女上完了药,退了出去。堂内一时间只剩下叶清猗,星浊和风叠锦三人。 “我们……难道就一直坐在这里吗?”星浊好不容易从地牢中脱身,正是亢奋的时候,再回到这叶家山庄,心中不免又激动又伤感。 听他这话的意思,倒是想去这叶家山庄走走了。清猗没有异议,倒是风叠锦说想在堂内休息,等她回来。清猗没有多说,便也起身往屋外走去。 清猗心中恍然,看着此情此景,突然忆起了十年前的叶家山庄。那时候山庄里的人比现在要多,人们遇见了会停下来交谈,聊天。清猗和星浊也是两个不安分的孩子,整天就在这山上山下闹,所以,山庄里时不时会有孩子的哄笑声。 两人就这么便沿着大院走,走到了朗亭,星浊突然轻叹起来:“我记得是在这朗亭第一次遇见你的。第一次见面就和我打架,这么久过去了,你的脾气一点也没变啊,还是那么暴躁。” 想想他挖小白尸骨的事情,她就有点窝火。但叶清猗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火气,抬眼看这朗亭。她一直都住在清院,自从星浊离开了叶家山庄,去找星擎苍,投奔夜无极之后,朗院就一直空了下来,没有人住。现在。朗院一片荒凉,杂草都长得有小腿高了。 星浊假装怪道:“怎么都不给我收拾一下,我可是很爱干净的!” 叶清猗语气冷淡:“收拾干什么?难道还指望你回来住?” 听了这话,星浊压低了声音,在清猗的耳边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叶清猗转身,抬起手一掌挥了过去,星浊顺势将她的手抓住,拉到自己胸前,声音性感迷人:“小辣椒。” 叶清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其实最讨厌的,就是这轻佻浮躁,油嘴滑舌的样子,那似笑非笑,有时候令人讨厌,总会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想挣脱手,却没想到星浊把自己抓得更紧。 “放开。”清猗厉声道。 “不放。”星浊坚持着。 沉默了几秒钟,清猗突然平静了下来,一字一句地开口:“星浊,你听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但是无论你现在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以前,是我太相信你了,今后,我便不会再那样了。我虽然能够与你平心交谈,但是我不会忘记,我的父亲母亲,整个叶家山庄的人,是死在谁手上的?”她情绪激动,声音颤颤巍巍,仿佛要哭出来。 星浊心里一阵心疼,慢慢松开了手。他又把她给气哭了。怎么老是这样呢?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总是会气哭清猗。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摘了她的花,打碎了她的镜子,或者踩脏了她的鞋,她都会被他气哭呢?明明闹腾的时候像个男孩子一样,竟然也有那么轻而易举就哭成泪人的时候。 但现在站在清猗面前,他能理解清猗的心情了。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 他从不惧怕任何事、任何人。但这一生,他有过一次贪生怕死。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就是在和夜无极战斗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恨夜无极,因为夜无极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性命,不仅有他的家人,也有叶清猗的家人。 他倾尽全力去战斗,到最后只剩一丝力气,苟延残喘的时候,他怕了,怕死掉。 因为死了,就不能让叶清猗亲手解决他了。 就好像小时候他每一次惹恼叶清猗一样,好像只要她的拳头最后落到了自己身上,看着叶清猗的一副气急败坏又终于报仇雪恨的样子,他就会觉得很开心,觉得这场闹剧总归是在清猗不生气的情况下结束了。 所以他星浊,在哪个瞬间,突然害怕起死亡来。 不过到最后,叶清猗还是把他给拉了回来。他没有战死。 他只记得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叶清猗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亲手报仇。” 真没想到,昏过去那一瞬间,他还挺开心的。 画面突然从脑海中闪过,面前的女人已经挣脱开了他的手。 她还没说话,风叠锦突然出现了:“叶儿。” 他的声音温暖而有磁性,让人听了很安心。这个儒雅的男人,开口便责备起星浊来:“星浊,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星浊回过神来,应了一句:“没什么。”才发现清猗的脸颊上湿哒哒的,有几滴泪滑了下来。 清猗也反应了过来,擦擦脸颊,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兀自走开了。风叠锦摇摇头,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走出叶家山庄,她与风叠锦两人并肩走着。街上竟然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一片欢庆热闹之景了。看着周围三三两两走过巧俏倩兮的年轻女子与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叶清猗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凤兮节要到了。 在南城的凤兮节,若是你有心爱的人,你就要一定要和她或他共同欣赏烟花,在南河里放一道小纸船,纸船里写上对方的名字,这样,有情人便可以相守到永远。 叶清猗自认这样的节日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每一年,她在街上走走,便在灯火即将开始的时候回了叶家山庄。去年的时候,她在房内擦拭她的剑、读书、抄经,山庄外人声鼎沸,天空五彩斑斓,统统都与她没有关系。此情此景,物是人非,今天凤兮节,应当依旧也是这样吧。 从南城西边走到东边,渐渐地,澄澈清明的天空笼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叶清猗便站在南河边,轻声与风叠锦分别。 “叶儿。”风叠锦满目柔光:“今年,你……” “叠锦。不用管我了。”叶清漪说:“稍后,我便回叶家山庄。” 风叠锦如鲠在喉,心脏一阵抽搐:“好。”便转身离开。 叶清猗看着街道上突然变多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艰难地穿梭着,突然瞥见了一个身影。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吃了一惊,面前星浊正穿着南穹巡卫的衣服,站在南城街道当口上。 星浊有一种被发现了的尴尬,但是明眸皓齿又瞬间清晰,让人心醉:“李元的命令。现在,我已经是巡官了。” 每年凤兮节人都特别多,再加上有烟火表演和放河灯活动,那场面可谓是摩肩接踵。每到这个时候,李元都会增派巡官,来维持现场的秩序和安全。 没想到今年,他居然让星浊作了巡官。 看见叶清猗正往这边挤,他问道:“你去哪儿?” “回叶家山庄!”周围人很多,她扯着嗓子喊道。 “凤兮节都还没开始,你为什么要回去?走吧,我们去那边!”星浊话音刚落,一把抓起叶清猗的手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喂……”叶清猗还在奋力挣脱着,但是她的声音已经瞬间淹没在人群里了。 不远处的小树林边,一个小巧却硬朗的身影蹦了出来。 他张望着眼前一片繁荣景象,一双大眼睛里装满了好奇。五彩的灯笼,好吃的糖葫芦,精致的糖画小人……每一个器物对他来说都蕴藏着巨大的吸引力。 他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温暖热闹的场景了。半晌,他转身对身后另一个高出他两个头的男人说道:“我们到了。这不就是南城吗?” “嗯。”男人微微应声,眼神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