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拿着一串烤串儿,哭的泣不成声,荔枝也哭花了脸,妆都花了,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一叠零钱和医保卡。
最后我付账,我们都走了。我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总觉得荔枝那孩子挺奇怪的。
打车的时候,荔枝坚决反对,说太浪费钱了,胡辉有车子来接自己。我想着,这个姓胡的兴许是个土大款,喜欢吃嫩草,包了荔枝玩儿。结果我们一流圈儿转过去的时候,就在刚才看见胡辉的地方,停着一辆自行车。
荔枝熟练地爬上了胡辉的后车座,伸出小手,冲我们挥别,嘴里天真烂漫地看着:“回家看奶奶喽”
红红和七七正好一路,我给她俩打了一辆车。围史估才。
打车的时候,我问七七,荔枝是什么情况,那个老男人是谁。并非我有多八卦,而是我觉得荔枝这个孩子年龄太小了,生怕被胡辉利用。摸不清底细,我就不敢让红红和她接近,别还没逃出蔡克成的魔掌,又掉进胡辉手里。
七七说:“荔枝和我是同学,我们同座位,关系可好了,眼看着高三就要考大学了,可是荔枝却不来了。”
我觉得纳闷儿,随口问了一句:“荔枝多大啊?”
七七掰着小指头说:“荔枝比我大俩月,十七岁零八个月了。”
红红插嘴说:“比我还小啊,她还骗人,说自己二十岁了。”
七七拉着红红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都是我不好,不该透露她的年龄的,年龄太小,找不到工作,没人要。”
我想想也是。
七七接着说:“荔枝很可怜,从小到大都是奶奶养着他,好像生下来之后她的爸爸妈妈就不要她了。她一直跟着奶奶长大,也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可是奶奶不久之前去医院查出来生病了,而且病不太好。”
红红听得入神,问:“什么病啊?这么严重?”
七七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癌症。荔枝本来就没钱,到处看病,都说治不好了。之前学校给她捐了一点钱,她把奶奶送到最好的医院去看。医生也可怜她,告诉荔枝,别花钱了,奶奶的病治不好了。回去吧。”
七七说到这里,又开始哭鼻子,掉着眼泪说:“那天是我们,还有这个胡叔叔一起照顾荔枝,把奶奶从医院接回来的。奶奶疼的全身哆嗦,医生告诉荔枝,奶奶没多少时间了,荔枝跪下给医生磕头,都没用。最后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止痛的药,告诉荔枝,奶奶疼了就吃这个药,少受点儿罪。”
七七说到这里,看着荔枝远去的方向,吸了下鼻涕说:“那时候荔枝还偶尔来学校上学,只是经常请假而已。毛子是我们班的男孩子,家里条件好,很喜欢荔枝,就偷爸爸的钱给荔枝,让她给奶奶买药。可是后来,毛子的爸爸妈妈发现了毛子偷钱的事,就把毛子看管的紧了,钱也锁起来了。他们还跑到学校骂荔枝,是穷鬼,勾引他们家儿子骗钱。”
红红听着听着,默不作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又抬头看看天,好像想起了什么。或许她当年从东北老家跑到这里,也是因为差不多的原因,还有那个赌鬼父亲,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刻。
我其实已经不想再问七七了,这些年来,看管了这些人间冷暖,我的心已经麻木了。每次痛的时候,就像针扎一样,可是即便这样,也觉得自己爱莫能助。
可是七七仿佛压抑了很久,需要发泄。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无助地拉着我的双手,说:“毛子的父母不但骂荔枝,还去老师那里闹。后来荔枝就不怎么来学校了,再后来就说她在外面当小姐,再后来学校就不要荔枝了。姐姐,我和荔枝从初中到现在都是同班同座位,我不要荔枝当小姐。荔枝的学习比我都好,她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叫荔枝的孩子会不会在几年之后变成红菱或者少华。
七七抽噎着说:“后来荔枝的奶奶疼的越来越厉害,止痛药越吃越多,荔枝已经没钱买了,靠我们要好的同学捐钱也无济于事。大家就商量,你把自己家里的医保卡偷出来,让荔枝去药店拿药。那些零钱是毛子把自己的电贝司卖了,凑得钱给荔枝。”
七七又问我:“姐姐,荔枝在这里是赚钱,不是当小姐,对吗?”
我的心猛地一颤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那个老男人是什么人?”
七七想了想说:“那个好像叫胡辉吧,离荔枝家里住的不远,荔枝和她奶奶相依为命,胡辉就照顾荔枝的里里外外。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是对荔枝特别好而已。他们俩他们俩好像”
我说:“他们俩好像在恋爱对吗?”
七七赶紧打断我的话说:“不是的,胡辉有老婆的,我知道,听荔枝说起过。但是胡辉对荔枝好,每天都接送她回家,替她照顾奶奶,荔枝是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荔枝告诉我,她现在需要一个爸爸一样的男人,她自己很累。”
幸好夜色很浓,风呼呼的吹,七七没有看到我掉眼泪,这个叫荔枝的孩子今天在我心中划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个烙印,我一生都无法抹去。
过了几天,王志东派人给我办好了银行卡和入学手续,说等开学以后就可以过去了,每两周的周末卡一次课。
我问王志东派来的人,银行卡是什么意思?
来人告诉我说是王总安排的,学习期间,要我什么都不要想,专心学习,不要分心。
我又打电话问珠儿,珠儿也是差不多的说辞,我问,是不是叶茂安排的。
珠儿不置可否,只是说,叶茂和王志东都不是坏人,让我放心。
期间见过一次红菱,我对她说了荔枝的事情,红菱好像也麻木了,说,这种事太多了,遇见一个管一个?咱们自己照顾自己都成问题。
话虽这么说,可红菱临走的时候,还是交给我500块钱,说她听见那个荔枝孩子的事情,心里觉得堵得慌,要我把这些钱都转交给荔枝,让她给奶奶买止痛的药。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给少华打过两次电话,告诉她月底就还钱。少华倒是满不在乎地说:“你能挣多少钱?等你手头宽裕了再给我吧,不着急。”可我说什么都要还给她,只是我心里不方便说,等红红发工资了就有钱给她了。
苏胜男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言语恍惚,神色匆匆,也没说明白有什么事,只是问自己的妈妈什么情况。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总说还不知道,不过听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慵懒,我心想,这丫头,别在外头跟着别人学会了吸毒。
到了月底,我问红红什么时候发工资,到时候把那两万块钱还上,那钱是我借别人,拖太久了不好。
红红说没问题,晚上她上班的时候问问主管,这个月能赚多少。
晚上所幸无事,我又去了红红的场子。
事前我没告诉红红,自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定。
第一轮跳舞的还是小云她们,一排四五个熟女,身材凹凸有致,台下看的大多数都是大老爷们儿,兴趣盎然,吹口哨的,喊荤段子的,也有双手对照着台上脱衣舞的女人,在自己女人胸前比划的。
第二轮上台的就只有红红和荔枝两个人,现在的红红跳舞已经很娴熟了,两个稚嫩的身体,在灯光下照的雪白,甚至两个人的胸都没有完全发育,红红接触男人较早,胸部还很饱满。尤其荔枝,胸前只是有微微凸起的小点儿。
两个孩子在台上虽然很稚嫩,但是表演却一点都不青涩,两人配合的很好,一件一件地脱去衣服,就像一点一点地丢掉自己的尊严,台下的男人们,在酒精的作用下吼叫,一个个原形毕露。
我一边看一边流泪,红红的倒是算不上沉沦,从蔡克成手里到这里,红红算是对自我的救赎。而荔枝确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就像塌陷的地基,泯灭的是人性,不光是她的人性,还有所有的观望者和喝彩者。
红红和荔枝表演了很久,她们下台之后,许久没有出现,或许在后台两个孩子又回归了本真,正在嬉闹。
等到夜场打烊的时候,红红和荔枝一起出来,她们看见了我,蹦蹦跳跳朝我走来,她们看见我,欢快地拉着我的胳膊摇晃。
胡辉依旧在上次等荔枝的地方呆立着,依旧很木讷。
荔枝说:“小静姐姐,我要请你去吃麻辣烫。你一定要去!”
我有些犹豫,实话说,这个孩子的如收入比我要高很多,但是我不想让她花一分钱。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红红拉着我的胳膊说:“走吧,走吧。”
我心想,麻辣烫也没多少钱,无所谓了。
胡辉还是向上次一样,给荔枝递上了一件外套。
红红悄悄对我说:“最近荔枝的奶奶用药用的厉害,今天荔枝和客人做了一次快餐,多收了400块。所以她要请咱们吃麻辣烫,要感谢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处,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我把荔枝叫到僻静处,把红菱给她的钱交给了荔枝,说是一个姐姐给的。
荔枝手里拿着钱,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在月光下,闪烁着泪花。沉默了很久,荔枝才说:“姐姐,等我奶奶的病好了,我就回去读书,我想读书,我将来考上大学报答你们!”
我们在会所门口犹豫之间,远处嘈杂着来了一群人,熙熙攘攘,推推搡搡。好像一群人正在拉着一个男子。
等走进时,我才看到,最先前的以为是上次一起吃烧烤的七七。
七七老远也看见了我们,冲我们喊:“荔枝,快跑!胡辉,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