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有点儿吃惊,总觉得这件事来的太早,我心里咯噔一下,根本承受不了。我对那个未见面的老人尚且感到悲悯,荔枝现在面对多年相依为命的奶奶。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我问红红:“人在哪里?你知道地方吗?”
红红说:“我下午准备过去,晚上我在会所请假了,我现在还在家。”
我估摸着,办丧事一定很忙碌,我虽然和荔枝不是很熟悉,但是毕竟见过几次。我也亲眼看到过荔枝的稚嫩、童真、无奈与善良,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哪怕只是尽一份心,去帮帮忙也好。
我告诉红红:“去之前告诉我,咱俩一起走。”
红红说了大概的时间就挂了电话。之后我心里一直不安稳,总觉得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好不容易挨到和红红见面,她打电话知道了地方,我和她打车过去。
出租车在南郊的一个及其偏僻的小院落里找到了荔枝的家,要不是门口的讣告。我们根本找不到如此不起眼的地方。一个狭长、阴湿、昏暗的小巷道,一眼望进去,除了路两边儿随处可见的垃圾道这里没有一点引人注目的地方。
我和红红一起来的,红菱和珠儿知道这事,是我告诉她们的,我的想法是,告诉她们,肯定会给荔枝随份子,这样荔枝就能多一点钱了,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单薄,虽然王志东之前给我了两万块,但是已经给少华还账了。
红菱和珠儿果然不让我失望,快速打钱过来。托我带给荔枝。
红红和我到了巷道口,红红一边打电话。一边按照电话里的指引带着我在一条幽暗的窄路里摸索。
“我们到了巷道口了。”红红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着我。
“什么还要往里走?”红红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七拐八拐,每次看到穷途末路时,总能在难以想象的地方找到绝处逢生的感觉,然后在一条鸡肠似的道路里徘徊前行。
直到在一处院落门口,再次看到讣告,这才找到荔枝的家。
这是我见过最冷清的丧场。
没有主事、没有总管、没有风水先生。整个院子里只有四个花圈,最大的一个落款歇着荔枝的名字,是她送给奶奶的。然后旁边放着一个花圈是胡辉送的,再有一个花圈是毛子送的,第四个花圈是七七和几个同学一起送的。
接待我们的是七七,我抱怨自己没有常识,应该送个花圈来。但我心里觉得这场面也太冷清了,怎么会这样,街坊邻居都不来一个。
七七悄声告诉我,花圈再不用准备了,不然到时候出殡也没有人来撑花圈送葬。
我看也是,整个院子门可罗雀,除了我和红红就没几个人。
七七告诉我,毛子等几个同学在灵堂陪着荔枝,胡辉四处张罗着丧事。
我问七七,毛子也来了?
七七点点头,有些哀怨地叹气说,毛子和荔枝啊,一定是上辈子的孽缘,毛子和父母拼命,说如果不让来给荔枝的奶奶送葬,自己就不考大学。毛子的父母也没办法,只好让毛子来。
红红在院子里待了没多久,就进去陪荔枝了,整个院子寒风凌冽,连个火堆都没有,红红冷的直哆嗦。
我想起那天毛子拿出砍刀要和胡辉拼命的场景,我问七七:“胡辉在这里张罗,那毛子会不会?”
七七握着我的手说:“姐姐放心,现在老人的后事是最大的事,毛子也答应了不胡闹,先把荔枝的奶奶送上山是头等大事。”
我和七七一边说话,一边进了灵堂,整个灵堂只有荔枝披麻戴孝,不过她没有再掉一滴眼泪,见我进来,说:“姐姐,奶奶走了,她不会再有伤痛了,她去天上了,她不再痛苦了。”
我一把将荔枝揽进怀里,我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之前我以为,荔枝一定会哭的死去活来,可现在她呆若木鸡,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荔枝起身,看着灵堂前奶奶的遗像,说:“奶奶解脱了我我也解脱了。可是以后我成孤儿了,没有人要我了。”
这话说着,毛子进了灵堂,我见他也穿了孝衣孝裤,心里觉得怪怪的。
或许是七七知道我的心思,暗地里说:“毛子非说自己和荔枝是一对,不顾我们反对,自己也要披麻戴孝。”
毛子这个行为,有点儿过了,我心想,到底是孩子,非要争强好胜,他这样无非就是和胡辉赌气,一定要让自己显得比胡辉和荔枝亲近一些。
一群同学一起拉着荔枝,就在她奶奶的灵堂前守着,我把自己的份子和红菱以及珠儿的交给荔枝。心想这里也没个主事的,也没个记账的,就交给荔枝得了。
荔枝接过钱,表情麻木,只是嘴里悠悠地说:“我还要钱做什么,我还要钱做什么?”
我告诉荔枝:“你拿着吧,这是我还有另外两个朋友的心意。”
荔枝点了点头,木讷地说谢谢,然后就坐在地上,一直盯着奶奶的遗像发呆。围序余划。
七七悄声问我:“你那两个朋友什么名字?我回头告诉荔枝,记着人家一份情。来随礼的人不多,根本就没设主簿记账。”
我暗自点头,心想也是,要是设个主簿记账,没人随礼,反而成了笑话,不过里里外外都不见胡辉的影子,我问:“胡辉呢?”
七七拽着我走远,离开了毛子,生怕他听见,说:“这次可多亏胡辉,我们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多也就是跑跑腿,打杂,大事儿根本没注意。”
这时候还真能看得出荔枝的少年老成,她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要不当初荔枝真的和毛子在一起,现在每个胡辉这样的人来主持场面,还真的无法收拾了。
七七和我走的远了,瞧着四周没人,说:“胡辉找的人去买墓地了,荔枝的奶奶不要火化,还得找几个抬棺的人。而且现在胡辉不方便出面照应,只有帮帮这些后面的事儿。”
我问:“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七七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胡辉的老婆知道了胡辉和荔枝的事,来闹过一次,看着设了灵堂,也没当场发作,但是放下狠话,时候要收拾荔枝,还骂她是不要脸的小妖精。”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紧,荔枝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胡辉老婆的对手,这事看来也的确麻烦。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让荔枝的奶奶早日入土为安才是要紧。
待了一会儿,整个院落就像是死了一般。
没有哀乐、没有哭丧、没有挽联、没有花圈、没有人来人往,即便是同一座院落里的邻居,进进出出,也是形同陌路,整个世界都凝固了,荔枝就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在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和奶奶做着最后的道别。
出殡那天,我没有参加,红红也没能去。红红担心,这个月耽误了几天,要是再请假,赚不到钱,没法跟蔡克成交待,而且荔枝最近没去会所,晚上第二场脱衣舞红红在不去就演不下去了。
此后我问红红,荔枝有没有上班。
红红告诉我,头七过了之后,荔枝来上了几天班,但是胡辉的老婆来闹过一次,当众率领了一群亲戚,扒光了荔枝的衣服,打的荔枝遍体鳞伤,荔枝在没有来过。
我心想,我之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学校的事情也有了眉目,我上了几堂课,都是成人在职教育,人头来的不多,但都是成年人,年纪相差也很大,老师讲课也是走马观花,讲课讲的风风火火,就像花前月下初见的情人,点到即止,眉来眼去,都是些皮毛。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补着抄笔记,我同座位的一个男的,冲我说:“你还真指望这里能学到东西啊?”
我想了想,有些不解,问:“着难道不是学校吗?大家可不都是来学习的?”
这男的翻了翻发下来的通讯录,说:“你是?”
小静是我的假名字,后来跟着珠儿和王志东他们认识之后,大家都以为小静是我的小名,所以我报名上学的时候,用的是本命。
我点头说:“你可以叫我小静。”
这男的做了自我介绍,说:“我叫范刚,小静同学,你好!”
范刚说话的口气轻松诙谐,说完作势冲我伸出手,我不好意思拒绝,也象征性地握了一下。雒敬宾之后,我对陌生男人非常排斥,总觉得他们有潜在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