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颖点点头,泪珠子滚落下来。
而连依突然间沉默了,动也不动地依偎在沈崇泽的臂弯里,瞳孔里宛如一个黑洞,没有焦距和光亮。
沈颖打过电话后,车子里就变得一片死寂,沈崇泽看到连依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得厉害,凑过去亲了亲连依的额头,沈崇泽近乎哽咽地安慰道:“没关系依依,我们会有下一个孩子。你还很年轻,以后想为我生多少孩子都可以,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打掉了。之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话音落下,沈崇泽眼中的泪水就涌了出来,浸染在了连依的额头上,连依感觉到皮肤上的湿热,她一瞬间回过神。两只胳膊紧紧地搂着沈崇泽的脖子,连依的脑袋埋在沈崇泽的胸膛里,她失声痛哭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
宫外孕也是个生命,这同样意味着她要失去一个孩子,知道自己怀孕后的这段时间,即便沈崇泽劝着她拿掉孩子,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喜悦的心情,如同每个怀孕的母亲一样,她沉浸在孕育孩子的幸福中,幻想着这个孩子生下来后的种种,或是在怀孕期间她应该吃什么、怎么做胎教、为孩子准备什么等等这一切,她每次想着的时候,唇边都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手抚摸在平坦的小腹上,体验着怀孕的快乐和辛苦。
然而事实真相却那么残忍,这不就是给了她最大的幸福,结果又让她跌入地狱吗?若是不曾给过还好,一旦有了再失去,她怎么可能不伤心痛苦?
商佑城听到连依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揉碎了,宫外孕确实不能留,但若是那天晚上他没有碰连依,连依就不用承受这一切了吧?归根究底责任全都在他的身上,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招惹连依。
“吱”一声,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医护人员早就在外面等着他们了,沈崇泽把连依抱到推床上,此刻连依几乎陷入了昏厥中,宫外孕相当危险,严重的会造成大人休克有生命危险,沈崇泽作为一个医生,越是了解,心里就越惊恐害怕。
一路上沈崇泽跟在床边,他俯身紧握着连依冰冷的手,男人的泪水不断地掉出来,在那么多人面前,沈崇泽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了,语声哽咽地安慰着连依和他自己,“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睡一觉,很快这个手术就过去了。我陪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不久后连依被送入了手术室,医护人员从里面把门关上,沈崇泽和商佑城被挡在外面,沈崇泽转过身背靠着门,他一点点滑下去,最后瘫坐在了地上,沈崇泽屈起腿将脸深深地埋入膝盖中,瞳孔里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沈崇泽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心痛得无以复加,虽然连依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但他心疼连依承受这一灾难,他更害怕手术中会出现什么意外,若是连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怎么办?他也不想活了,他那么爱连依,不跟连依在一起没有关系,但如果连依离开了人世,他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大哥。”沈颖站在沈崇泽的身侧,一手按在沈崇泽的肩膀上,试图安慰沈崇泽,她的大哥真是太痴情、太傻了。即便连依和商佑城上了床,还怀着商佑城的孩子,她的大哥依旧深爱着连依,大哥没有放弃过,对比起来,商佑城算什么?
连依是瞎眼了吧?如果在后来哪一天连依记起了商佑城,她就不信连依还会喜欢商佑城,商佑城把连依睡了,推给沈崇泽也就算了,并且连依怀孕后,商佑城的态度很明显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这种男人真是太无耻了。
“你怎么还不滚?”沈颖恨透了商佑城,是商佑城让连依承受这份痛苦,而她大哥更是被折磨着,沈颖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语气冰冷地对商佑城说:“我嫂子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拿掉了,商佑城你应该高兴了吧?你不用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嫂子,我们就当做了一个普通的手术,只要以后你不再来招惹我嫂子,就足够了。”
夜晚的手术室门口回响着沈颖的控诉。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延伸到很长的地方,空旷的走廊里商佑城高大的身躯如雕像般伫立在那里,他深邃的凤眸里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商佑城的目光紧锁着关闭的手术室门,瞳孔中的潮湿涌出来,渐渐模糊了视线。
外面鹅毛大雪飞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渐深深了,沈崇泽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的手掌按着门从地上起身,沈崇泽很想歇斯底里地冲着商佑城嘶吼,又或是跟商佑城打一架,但沈崇泽觉得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此刻他前所未有的冷静,特别替连依感到心寒。
沈崇泽猩红的目光看着商佑城,语气淡淡地对商佑城说:“事已至此,你就当连依压根就没有怀孕,你商佑城和连依不曾有过一个孩子。既然在两个多月前你已经把连依推给了我,那就不要再对连依纠缠不清了。几天前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对连依负责,我一定会退出,但在几个小时前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弃连依了。她和我办过结婚手续,那就是我的妻子了,所以我希望你认清这一点,不要做出抢人老婆这么没有道德下流之事。以后连依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为了她好,就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哪怕是以兄妹相称也不行。”
在沈崇泽的这番话中,商佑城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两下,把即将发出的哽咽吞了回去,灯光下他的俊脸苍白,藏在袖口中的手松开了攥紧,攥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后,商佑城猛地用力闭上凤眸,压下差点涌出来的那股热泪,商佑城处在一片黑暗中,胸口闷得几乎快要窒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空旷的走廊里只传来商佑城几不可闻的一个字音,“好。”
沈崇泽勾起唇笑了笑,心里泛起苦涩和悲凉,明明是他赢了商佑城,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那么爱连依,宁愿成全连依的幸福,让连依和商佑城在一起,他也不想让连依过得不快乐。
但他给过商佑城机会了,商佑城没有解除掉对连依的催眠,既然这样,他以后对商佑城绝不会再心软。
“长姐若是知道连依宫外孕做了手术,她一定很难过,所以我准备瞒着她,希望你能配合我。”沈崇泽抬眸看着商佑城,低沉又沙哑地说:“到时候我们告诉长姐诊断有误,连依并没有怀孕。”
商佑城此刻像是被支配的木偶,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沈崇泽说什么就是什么,商佑城机械地应着沈崇泽,“好。”
一个多小时后医护人员把连依推了出来,沈崇泽向医生确定了连依平安无事后,他猛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商佑城,商佑城已经转身离开了。
医院的走廊里空旷、悠长仿佛没有尽头,灯光照得长廊亮如白昼,处处透着冰冷和死寂的气息,商佑城穿着黑色的衣,两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他一步一步从容地走着,男人的身躯一如往常笔直高大,然而背影却透着落寞和苍凉,让人看得心酸至极。
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商佑城在病房里陪着宋荣妍,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商佑城还没有回来,宋荣妍就让顾律打电话给商佑城。
但商佑城并没有接听,顾律就找了沈崇泽,沈崇泽简单地告诉了顾律今晚商佑城和他在医院里,后来商佑城一个人走了,他也不知道商佑城的行踪。
虽然商佑城这人一向独来独往,但顾律能判断出来商佑城什么时候是执行任务去了,什么时候是故意躲了起来,顾律安抚了宋荣妍一会儿,让宋荣妍先休息,他去找商佑城,商佑城不会有什么事。
“嗯。”宋荣妍只好点点头。
顾律离开病房后从外面关上门,立刻让医院的执勤人员调出了几个小时前的监控,半个小时后,顾律在住院部的楼顶上找到商佑城。
外面下着很大的雪,冬夜里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几乎把人的视线都淹没了,顾律拿着手电筒照过去,只见商佑城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雪花飘下来,由于待在这里太长时间,商佑城的头发和身上已经积了一层白雪,他动也不动的,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佑城。”顾律皱眉叫着商佑城。
商佑城的腿边横七竖八倒着很多的酒瓶子,顾律抬腿一脚踹开,他单膝跪地蹲下身,顾律的手按住了商佑城的胳膊,掌心中的肌肉僵硬没有温度,此刻的商佑城仿佛一个冰雕。
顾律看到商佑城的两手上血肉模糊,一滴一滴的鲜血正滴下来,融化了一小片积雪,把雪花染成了鲜红色,顾律猜测商佑城应该是握着拳头不停地砸地面,才受了这么重的伤,顾律抬手摸了摸商佑城的脸,那些液体是温热的,商佑城在哭。
顾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商佑城总是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就连可以称之为兄弟的他也不告诉,顾律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最终他保持了沉默,转身跟商佑城一样背靠着墙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就这样陪着商佑城。
灯光从对面的高楼上照过来,白雪映得眼前明亮,商佑城墨色的发线和眉宇上都落满了雪花,像是白头翁一样,他的睫毛颤动下,那些湿热的液体淌出来,商佑城从脖子里拉出一直戴着的那个吊坠,银色的四叶草和的钻石散发着光芒,商佑城低着头久久地看着。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是连依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当连依告诉他这条吊坠能为他带来幸运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得到连依,把连依变成他的女人。
这个想法持续了很长时间,那个时候他处在少年时期,雄性荷尔蒙旺盛,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每天和连依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只要看到连依穿得衣服少一点,就会引起他的无限遐想,而后不知不觉就勃起了,他躲在浴室里自己打飞机,连依十八岁的那天晚上,他终于付诸行动,在酒精的作用下把连依睡了。
现在商佑城知道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错了,如果不是因为生理上的冲动,他没有招惹连依,多年后的今天在连依终于属于别的男人时,他的心也就不会痛得像死去一样了,所有的罪恶全都源于连依送给他的这条吊坠,若是他丢掉吊坠,他就不用承受这份折磨了吧?
商佑城的双眸里一片猩红。酒醉后脑子里越来越不清醒,这样想着,他突然把吊坠用力地拽了下来,不顾勒出血痕的脖子,商佑城抬起胳膊将吊坠丢了出去,银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商佑城忽然笑了,眼中湿热的液体大片地涌出来,也只是那么十几秒钟的时间,商佑城就后悔了,他从地上豁地站起身,宽厚的肩膀晃动着,踉踉跄跄地跑去吊坠丢出去的地方,商佑城猛然跪在雪地上,扒着积雪就开始找那条吊坠。
“佑城。”顾律跟着大步走过去,手电筒照在地面上,顾律帮着商佑城一起找吊坠。
在医院高楼的顶层上,空中鹅毛般的大雪飘落而下,不甚明亮的灯光照过来,男人疯狂地扒着几厘米厚的积雪,手指甲全都折断了。鲜红的血冒出来,商佑城的两手上没有一处完好,被扒过的雪花上浸染了鲜血。
商佑城弓着背跪在那里,从凌晨两点多找到第二天天色微微亮起来,最后终于在护栏的角落里找到了吊坠,商佑城一下子瘫在地上,像是寻回了丢失的宝贝,商佑城把吊坠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他靠坐护栏上,手贴于心口,商佑城满足地闭上了双眸,苍白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如果刚刚他再稍微用一点力,吊坠被扔了下去,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整栋楼都掀了找出吊坠。
早上十点多商佑城回去了宋荣妍的病房,宋荣妍看到商佑城的两手上包着纱布,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色苍白如纸,凤眸里全都是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很落寞。
宋荣妍瞥了一眼顾律,顾律什么都没说,打过招呼后去办出院手续,宋荣妍蹙着眉问商佑城,“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商佑城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可语气里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把沾染着冰霜和酒气的外套脱下来,商佑城站在离宋荣妍几步远的位置说:“我跟沈崇泽打了一架,原因是连依根本没有怀孕,他误诊了。”
“是吗?”宋荣妍用质疑的眼神盯着商佑城,商佑城的理由太牵强了,连依怀孕两个多月,各种反应都有了,沈崇泽是有多蠢才能误诊?尤其沈崇泽当年可是被称为医疗界的鬼才。
宋荣妍沉默几秒钟后,语带讥诮地提醒商佑城,“我劝你还是换个理由比较好,否则连小白和商旭两个孩子都不相信你,何况是长姐?若不然你就别把连依怀孕的天数说成两个月那么久。”
商佑城凤眸里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他顿在那里和宋荣妍对视着,病房里一片寂静,半晌后商佑城试探性地问:“你全都知道了?”
“我怕你灭口我,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宋荣妍靠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孕妇方面的书,挑眉半真半假地对商佑城说,只是转瞬宋荣妍嘴角的弧度沉了下去,她望进商佑城的瞳孔里,“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今连依是有夫之妇了,你最好不要做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婚姻。”
商佑城闻言嗤笑了一下,迈着修长的腿走到病床前,他俯身用手指捏住宋荣妍的下巴,商佑城俊美的脸靠近宋荣妍,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宋荣妍的肌肤上,商佑城勾起嘴角戏谑又暧昧地说:“你难道不清楚我就是对有夫之妇感兴趣吗?”
“就比如如今我霸占着荣妍你。听清楚了,我不会放过你,下个月我们的订婚典礼照样进行,你没有反抗的余地宋荣妍。毕竟子墨如今一无所有了,他现在在美国那边的医院受我保护,我可以随时把保护变成软禁,除非你想让他待在美国一辈子不回来了。”
宋荣妍垂眸看了看商佑城包得像是粽子一样的手,她冷笑着拍掉商佑城,丝毫不畏惧商佑城的逼迫,宋荣妍面无表情地问:“你想做什么?”
商佑城神色间的漫不经心收了回去,深不可测的凤眸里很复杂,他直起身子,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着走去内室换衣服。
宋荣妍休养了这几天后,已经能下床了,她跟着商佑城回去了商家,一进门就看到小白和商旭两个孩子,他们正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扑克牌。
最近小白在商家蹭吃蹭喝,并且有商旭这个小伙伴陪着,宋启帆几次要接他回去,他都嚷嚷着拒绝了,此刻见宋荣妍走了进来,小白立即放下扑克牌,顺便踹了商旭一脚占便宜,小白蹦蹦跳跳地冲到宋荣妍的面前,本来想猛扑到宋荣妍的怀里。
但记起商佑瑕说过宋荣妍在保胎,小白就不敢莽撞了,他伸出两只短胳膊小心翼翼地抱着宋荣妍的腿,小白如往常那样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宋荣妍的肚子,“妍妍你终于出院了,我的妹妹很好吧?”
宋荣妍:“”
宋荣妍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小白口中的妹妹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都还不知道性别,小白怎么就一厢情愿地认定是妹妹了?
小白的身上很温暖软绵绵的。宋荣妍被小白这样抱着,一颗心都快要融化了,她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眼睛里含着笑意怜爱地说:“我没事了,你的妹妹也很好。”
“嗯嗯!”小白认真又用力地点点头,他仰着一张粉雕玉琢般的脸看着宋荣妍,那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转动着,小白满含着期待问宋荣妍,“那爸爸呢?他什么时候能治好眼睛,从国外回啊?”
“妍妍,我好想爸爸啊!既然你和我的妹妹都没事了,那么我们飞去美国找爸爸好不好?他一定也很想我们,他生病住院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实在太孤单太可怜了,我们去陪他吧!若不然你让人把我送过去也可以。何爷爷不在这个世上了,爸爸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无亲无故的,我们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丢到国外那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