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计茹雅的这番话中,傅尉衍原本温和的神色渐渐变得冷硬,用一种嘲讽又怜悯的目光睥睨着计茹雅,这让正在痛哭的计茹雅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害怕傅尉衍,计茹雅本能地松开傅尉衍的胳膊,往后退出几步满脸防备地问:“尉衍你怎么了?”
“没有了傅秉胜这个靠山,你让你的儿子如何再风光起来?”傅尉衍不答反问,理了理被计茹雅抓过的袖口,傅尉衍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溢出笑意,语气里却没有丁点温度,“你是想着去了美国后找第二个男人包养你对吗?然而计茹雅,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人老珠黄了,这个世上怕是没有哪个男人对你有兴趣了吧?”
“你”计茹雅表情震惊又愤怒地盯着傅尉衍,几年前自己的亲生儿子动不动就出言羞辱她,指责她不该把他生下来,让他顶着野种的骂名遭人白眼和唾弃,每次回去都被傅家人欺负,亲生儿子恨透了她,他们的母子关系崩裂,也就是在这两年傅尉衍突然转了性,变成了一个孝顺的儿子,此刻傅尉衍怎么突然又这样?
计茹雅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她痛心疾首地质问傅尉衍,“是不是一直以来你都在利用我?你让我帮着你毁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傅家,如今我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肯定尝到了报复的快乐是吗?傅尉衍,你是我和傅秉胜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们?一损俱损,你这样做,自己得到了什么好处?难道现在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不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不是你的儿子,你和傅秉胜的儿子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傅尉衍打断计茹雅,事到如今他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了,傅尉衍坐下来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地对计茹雅说:“八年前在尉家老宅发生了一场大火,但并不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尉子墨命丧黄泉,真相是他死里逃生去了美国治疗。两年后他给患有心脏病的傅家二少做手术,但很不幸傅家二少死在了手术台上,所以尉子墨整容变成了傅家二少”
计茹雅的面上一点点褪去了血色,傅尉衍还没有说完,她就推测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了,计茹雅吓得踉跄着往后退去,身子站不稳“砰”一下栽在背后的木质栏杆上,计茹雅的两手抓着栏杆,像是在用一种看鬼的眼神死死瞪着傅尉衍,她摇着头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着,“原来你就是尉子墨。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傅尉衍不置可否地勾起唇,骨节分明的手中捏着杯子,他优雅地喝下去一口。
计茹雅的头发凌乱、泪水滂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般,她的精神崩溃宛如一个女疯子,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话。半晌后计茹雅似乎突然间醒悟过来,她跌跌撞撞地朝前扑去,却因为支撑不住摔在地上。
“尉子墨,一定是你杀了我的亲生儿子。你这个杀人犯,你赔我儿子的命来!”计茹雅歇斯底里满是仇恨地怒吼着,她干脆就趴在那里,抬起头双眼通红地对傅尉衍说:“我要替我儿子报仇,我要让你血债血偿。你等着吧尉子墨,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傅尉衍放下茶杯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站在离计茹雅几步远的位置,他一副从容掌控一切的王者姿态,淡笑着对匍匐在他面前的计茹雅说:“好,我拭目以待。希望你能早日从精神病医院里跑出来,这样才有机会杀我不是吗?”
计茹雅陡然睁大了瞳孔,傅尉衍这意思是要把她关进精神病医院吗?耳边响起傅尉衍离开的脚步声,计茹雅动也不动地盯着关上的房门,十几秒钟后计茹雅握着拳头疯狂地捶在地板上,毫不间歇地咒骂着傅尉衍。
直到她的两只手都血肉模糊了,计茹雅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脸贴着地板失声痛哭,全都怪她,她不该听从傅尉衍的而对付陶沁纺,如果一切保持它原有的平衡,而不是想着去逆转局面,那么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了。
人越贪心,最后失去的就越多,她的儿子和丈夫都没有了,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傅尉衍走出餐馆的时候,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何管家在他头顶撑起了黑色的伞,傅尉衍弯身坐进车子里,让何管家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把计茹雅丢入了医院,任由计茹雅自生自灭。
在回去尉家老宅的途中,傅尉衍下车买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宋荣妍曾经说过这是林佳慧最喜欢的花,他吩咐何管家开车去了林佳慧的墓地,到了墓碑前时,傅尉衍见已经有一束摆在那里玫瑰了,傅尉衍回头看向何管家。
“我估摸着宋小姐应该在不久前来过。”何管家低沉地应道。
傅尉衍想到宋荣妍可能又哭过,他心中顿时一疼,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把玫瑰花放下去后,傅尉衍高大的身躯如雕像般伫立在墓碑前,白色的雪花簌簌落下,傅尉衍穿着黑色的衣,背影伟岸、宽肩窄腰,墓地中他整个人透着一种静默和苍凉感,很长时间后,傅尉衍迈着修长的腿往台阶下走。
万籁俱寂,何管家为傅尉衍撑着伞,一路上都在观察着傅尉衍的脸色,沉默片刻后,何管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少爷,我们要不要到尉家的墓地看看?”
“不去。”傅尉衍的面上没有丁点表情,刚说完商佑瑕就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去商家吃一顿饭,宋荣妍和商旭也在。
傅尉衍抿了抿薄唇,几秒钟后答应了,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过宋荣妍了,今天他有很多话对宋荣妍说。
下午四点多傅尉衍就到了商家,商家的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他,傅尉衍脱下外套挂在臂弯上走进客厅,除了几个佣人外,茶几那里只有宋荣妍一个人,她的双膝跪在地上的毯子上,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从侧面看过去女人柔婉又沉静,落地窗外的大雪无声无息地飞扬着,宋荣妍正在煮茶。
茶香四溢,茶具旁的花瓶中插着刚摘下来的兰花,宋荣妍的唇边含着笑意,这样的一幅画面那么温馨又美好,傅尉衍慢慢地屏住呼吸,眼前煮茶的女人和八年前的场景重叠,她静默地陪在他的身侧,他总是幻想着他最爱的n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此刻那么真实地展现在眼前,傅尉衍只觉得自己的胸腔被什么充斥着,回忆是最甜蜜,也是最撕心裂肺的。
宋荣妍察觉到了背后有人偷窥自己,她蹙着眉回头看去,只见傅尉衍直直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中装了很多东西,仿佛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宋荣妍的心口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整个人剧烈一震,拿在手中的茶杯滑落下去,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宋荣妍疼得发出“嘶”一声。
傅尉衍猛地回过神,几个大步上前,单膝跪在了地上后,他握住宋荣妍的手腕检查着,头也不回地命令佣人拿医药箱过来,很快傅尉衍给宋荣妍的手背抹上烫伤膏,又用白色的纱布缠了两圈。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说话,动作和表情很温柔,宋荣妍坐在地上看着傅尉衍那认真又满含着怜惜的俊脸,宋荣妍眼中的潮湿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紧紧咬着唇,下一秒钟宋荣妍猝然别开脸。
“一点小伤而已,不用这么劳师动众,麻烦傅家二少你了。”宋荣妍没有看傅尉衍,语气生疏又客套地对傅尉衍说完,她就要拽回自己的手。
但傅尉衍却捏着宋荣妍的手腕不放,相反他大掌下突然一翻,轻而易举就把宋荣妍的小手裹入了自己厚实的大手中,不给宋荣妍反抗的余地,傅尉衍用自己火热的温度暖着宋荣妍冰冷的指尖,他定定地凝视着宋荣妍,低沉地呢喃着,“荣妍。”
宋荣妍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宋荣妍乏力地闭上双眼,心中泛起自嘲和苦涩,在跟傅尉衍这个男人的较量中,她永远都是战败的那一方,此刻的氛围和景色都太美好了,以至于她想跟傅尉衍和睦相处,不愿毁掉这一时的温情。
傅尉衍眼神示意其他人全都退下,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傅尉衍和宋荣妍并肩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离得很近,傅尉衍用两手握着宋荣妍的一只手放在腿上,他们的对面是一扇透明的落地窗,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室内一片静谧,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就像是在看无声的布景,让人心中生出一种世事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傅尉衍垂眸看着宋荣妍的手,他墨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用一种悲凉的语气对宋荣妍说:“两个小时前我去了一趟林佳慧的墓地,我知道你也在今天祭拜她了。我告诉她傅秉胜入狱了,我替她报了仇,让她安息。”
宋荣妍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僵硬地转头看着傅尉衍,泪珠子在瞳孔里打转,宋荣妍想对傅尉衍说一声感谢,但记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商佑城和小白,宋荣妍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两下,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六年前傅家二少因为心脏病死在手术台上,我整容变成他的样子,回到国内做了傅秉胜的儿子,我给自己限定了复仇的时间,两年。”傅尉衍没有看宋荣妍,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傅家落败了,他的复仇结束了,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悲哀,傅尉衍的薄唇泛着苍白,继续说下去,“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会是两年时间,那是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伪装再好,时间长了,还是会被人揭穿真相。”
“在我回来之前,我就把自己的命赌在了这个复仇计划上,如果我失败了,我的下场可想而知。最初除了何叔外,没有人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我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很深。甚至为了避免熟悉的人认出我,我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声音、气息、习惯、喜好等等,包括我身上哪一处有一颗痣或是胎记、以往的疤痕,我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全都抹得一干二净。不要说是何叔和其他人了,有时候我自己看着自己以前的样子,我都觉得不认识他了。”
宋荣妍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傅尉衍为什么突然在今天提起隐瞒了那么久的事情,是因为傅家落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听着傅尉衍的这番话,宋荣妍觉得心痛又心酸,宋荣妍抬手捂住嘴,眼中的泪水涌了出来,但她生怕发出丁点声音,阻断了此刻的氛围,她的胸腔里剧烈地澎湃着,激动又紧张,一颗心都快要炸掉了。
傅尉衍在宋荣妍的手心里触摸到一片冷汗。他安抚性地捏了捏宋荣妍的手,低着头语气波澜不惊地说:“我清醒地知道自己走得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我不信任也不能信任其他人。我自以为有些事情不让那个人知道,就对她越好,她更不会参与到我的复仇中,那么她就没有危险,也不会活得很艰辛沉重。我想免她惊、免她苦、免她过去几年的孤苦无依,但结果适得其反。”
“如今我成功了,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毁了傅家。”傅尉衍把话题转了回来,宋荣妍眼中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用指尖温柔地抹去,“两年前我决定等一切全都结束了,我就回到最初和她相识的地方,不管是我一个人,还是我和她两个人,在那里终老,我觉得这一辈子都圆满了。可事实呢?我知道两年后的今天我走不了了。”
宋荣妍直愣愣地盯着傅尉衍,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她哽咽地问:“为什么?”
“两年前我以为毁了傅家,一切就全都结束了,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傅尉衍这样回答着宋荣妍,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傅绍霏,而恰好这时商佑瑕牵着商旭的手从楼梯上走下来,傅尉衍松开宋荣妍的手,起身时只对宋荣妍说了一句话,“荣妍,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法国巴黎的那个家看看?或许到了那里,你心中所有的疑惑就能解开了。”
宋荣妍看着傅尉衍走去落地窗那里接电话,高大的背影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模糊,可她的耳边却清晰地回响着傅尉衍说的话,回去巴黎的那个家就能找到所有的答案,但过去整整八年了,曾经她和尉子墨住的那栋别墅还在吗?
宋荣妍僵硬地坐在地毯上,失魂落魄的,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有件事要处理。”傅尉衍收起手机后走过来,看了脸色苍白的宋荣妍一眼,傅尉衍对来到客厅的商佑瑕说:“今晚的饭怕是吃不成了,改天我再过来。”
商佑瑕点点头,温柔地笑着对傅尉衍说:“没关系,有什么事你就去忙吧。”
商旭拉着宋荣妍的胳膊起身,仰着一张小脸满是防备地盯着傅尉衍,他站在宋荣妍的面前,就像个男子汉般向傅尉衍表明不能欺负宋荣妍。
傅尉衍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同时也觉得很欣慰,不愧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保护妈妈,傅尉衍上前在商旭的脑袋上摸了一下,不等商旭反应过来,傅尉衍拿着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
“你”商旭气得要去追傅尉衍,商佑瑕连忙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吩咐佣人开饭上菜。
今晚连依和沈崇泽也在,席间宋荣妍闻到油腻的东西,没控制住偏过头发出一阵干呕,连忙用手压住嘴,她猝然从椅子上起身,打过招呼后就跑去了洗手间。
商佑瑕和商旭两人跟了过去,商佑瑕站在宋荣妍的身后,轻拍着宋荣妍的背,拿毛巾让宋荣妍擦嘴,商佑瑕从镜子里看到宋荣妍苍白的脸色,她若有所思地问:“荣妍,你怀孕了?”
宋荣妍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对商佑瑕摇摇头,尚未说些什么,商旭就接过商佑瑕的话道:“妍妍她不是有宝宝了。昨天早上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告诉我们妍妍只是肠胃有点问题,吃几天药就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商佑瑕目光复杂地看着宋荣妍,商旭应该不会对她说谎,所以要么是宋荣妍真的没有怀孕,要么就是宋荣妍想对其他人隐瞒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等会儿她打一个电话交给下属查,半个小时就会有结果了。
晚饭后宋荣妍和商旭坐在客厅里吃了一些水果,她就跟商佑瑕告别,带着商旭开车回去了蔡婉婷的别墅,宋荣妍在床上给商旭讲故事的时候,宋启帆发短信过来让宋荣妍等商旭睡着了,去他的房间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