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早已物是人非,何况先生要查的肯定是隐藏在表象下面,藏在龌龊肮脏中的东西,谁会那么傻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吐露实情?
忽然顾凯脑中闪过之前顾景墨让他查谷一冉时曾提起过学校,后来却改口让他只查谷一冉近几年的事情。当时他还纳闷,查一个人不应该从出生查到现在吗?毕竟人是好是坏,从小看八十。
原来是有隐情,之前他就感觉老板跟谷一冉认识,现在更加确认,弄不好还是恋人。
“能查多少是多少,但最好全部查清楚。”
正在顾凯沾沾自喜自己伟大的猜测时,顾景墨带着警告的话让他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劲头。
谷一冉这觉睡的很香,等她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看着头顶上精致华美的水晶灯,过了半响她才想起身在何方。鼻间传来淡淡烟草味,她垂眸扫了眼身上的外套,放在外套底下的手指在沙发上轻轻的动了动。不自觉看向挺着背,坐姿英挺的顾景墨。
窗帘没拉,阳光透过厚重玻璃落在他宽阔后背上,好似镀上一层光亮,英挺的五官背着光亮有些暗淡却丝毫不影响那张脸英俊的面孔,应该是碰到棘手的事情,他拧着眉手中的笔久久没有落下。
他工作的样子跟学习时有几分相似,记忆中的他跟现在重合,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又回到了曾经青葱岁月。
“顾大大我饿了。”
早上没吃饭,空空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胃轻轻的抽疼起来。沉浸在回忆中的谷一冉脱口而出。
一声顾大大震得顾景墨胸口有一瞬间忘记跳动,一阵狂喜冲上脑门,一瞬间有些气息不稳。换了口气,他缓缓抬头,对上她清澈中带上些许狡黠的眼睛。这样的她和当年如出一辙,这一刻时间静止,好似他们没凭空分开六年。
这是她以前惯用的借口,每次他看了一下午书,连一句话都没顾得上跟她说,她就会这般。明明知道她有时只是在自习室呆腻了想出去透透气,他也不戳穿,收拾好东西带她出去。
“想吃什么?”
在她别开眼睛时,顾景墨在她面前蹲下,小声询问着。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听一听属于她的专属称呼。
“等会去接小念的时候再吃吧。”小念四点放学,等会就该过去。她坐起身子,环视下办公室想找个杯子倒杯水喝,暖暖胃。
“饿了就去吃,小念那边晚不了。”谷一冉回身,收起刚才的表情跟眼神,骂了自己一句鬼迷心窍,怎么顺嘴了呢。这下好了,顾景墨肯定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不答应跟他破镜重圆,纯粹是矫情。
小念,小念,这女人凡事都把那孩子摆在第一位,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顾景墨心里那个气呀,如果不是怕她伤心,他说不定会跟吕绮丽一样把小念给丢了。不过,他顾景墨出手,绝不是别人能找的到的,比如
顾景墨语气强硬,大有你不去,老子就把你扛出去的架势。新城宏远公司成立不久,队伍却扩展迅猛,整栋写字楼分布着宏远大大小小部门,真扛出去面子可就丢大了。
“随便吃点。”谷一冉拗不过而且她也发现,提到小念时顾景墨面色微微沉了沉,虽不是很明显,谷一冉知顾景墨还是排斥小念。不得不说,顾景墨在商场浸淫那么多年,虚与委蛇的功夫已练的炉火纯青。
小念以后上学还得仰望顾景墨,谷一冉梳理下头发,穿上风衣跟顾景墨出门。
“胃不舒服?”
路上,顾景墨注意她眉头一直没舒展,不时用手揉揉胃部,才多大的人,一身的毛病!到老了还得了!
“有点,没吃饭的原因。”
应该还跟早上那两杯水有关。生完小念,母亲告诉她孩子死了又无意得知她以后可能不能生育,心情郁结,吃不下饭,糟蹋了胃。这些年为了让养好胃不让自己受罪,她养成一天准时三餐的良好习惯。胃已经好久没给她颜色瞧了,今天还跟她矫情上了。
“知道胃不好还不吃饭,你这是成心折腾自己。”更是在折磨他,心疼她的同时更加痛恨自己,倘若不是当年把她丢了,他一定会让她的身体沦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是你故意挑起以前的事,你以为我是木偶,不会疼?”
疼痛让她有些烦躁跟顾景墨呛了句,气呼呼的把脸转向外面。路边法国梧桐光秃的枝桠上正剩下零星几片树叶随风晃着,萧条孤寂。
谷一冉心情更加阴郁,背重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眉头越皱越紧。
顾景墨张了张口,他记得她曾经的爱吃的东西,不能否定的事他确实想利用这个来唤起她对他的感觉。看来是自己太过急功近利用错了方法。
“在车上等我。”车停在一家药店门前,顾景墨嘱咐句,关上车门。
两三分钟顾景墨一手拎着药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出来,叩下车窗,谷一冉放下车玻璃,胃绞在一起,疼的太厉害,谷一冉也不跟他矫情,直接拿过杯子,右手去抓顾景墨手中的药袋子。顾景墨手一抬躲开,按医生的叮嘱在抠出两个胶囊放在她的手心中。
“这是普通胃药,没有止疼成分,见效不快,你把那个瓶子里的止疼药给我一片。”
谷一冉瞅了眼,扔进口中,吞了口水进去,药混着水滑进喉咙,谷一冉伸手抓住顾景墨的衣角。
“止疼药不能随便吃,有依赖。”顾景墨微不可见蹙下眉,这女人眼睛真好使,隔着便利袋她都能看清药名。
“净瞎说,我以前吃了那么多也没见着有什么依赖。”
胃疼还在继续,谷一冉如饥饿过度的田鼠闻到肉香,抓着顾景墨衣服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为什么经常吃?”顾景墨握着瓶子的手收紧,这女人懂不懂爱惜自己,没学过医总有点医学常识吧。
“要你管,你给不给,不给我自己下去买。”谷一冉作势下车,不就是吃个止疼片吗?又不是毒药,有必要问东问西啰嗦个没完吗?
“只许吃一片。”她脸色惨白,实在难看,额头上还有冷汗冒出,应该是真疼。顾景墨心好似有钝刀在割,疼的不得了,帮她倒出一片,在谷一冉伸手去接时躲开,“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真想知道?”
她眉梢轻挑,笑的不怀好意。
疼痛往往使人变得脆弱,却总有那么几个例外,比如现在的谷一冉。她仰头望着站在眼前身面如玉,五官如刀刻,身子挺拔近乎完美的男人。分开六年,她特么的尝尽世间冷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差点被拖垮。他倒好,事业有成,意气风发,数不尽的红颜知己,好事都让他占尽了。
谷一冉感叹命运的不公,心中有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想到郝馨慧肚子里面的孩子,梗在她心中难以拔除的刺又向里面刺了刺。
顾景墨点了点头,谷一冉笑容加剧,眉眼都弯了起来,表情有些诡异。顾景墨忽然有些紧张了,怕她说出一些伤他伤己的事。他没事,是他欠她的,她折腾,他受着便好。很想叫停却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心处在极度矛盾中。
“流产同意书我虽然签了字,孩子却没流。”
“那他在哪?”
顾景墨手扒在车沿上,头探进车中,眉眼间全部是急切。
“七个月引产的那个就是,我妈说死了。”
谷一冉很满意顾景墨的反应,低着头摆弄着许久没有好好修剪的指甲。
当年引产,她下面太紧,撑裂样疼着。心情原因,下面恢复不是很好,整日整夜都在疼着,受不了,让医生开止疼片。医生嘱咐止疼片不能乱吃,开的不多。她只能央求母亲偷偷去买,她也不知道具体吃了多长时间,模糊的记得空瓶子放了她半个床头柜。
她这是在指责他,倘若不是你,或许那孩子还活着。女人心挺狠,一瞬间抛他上云端,下一秒亲手拽下,将他狠狠扔进愧疚悔恨的泥沼。忆起那天做妇科检查时,他做的混蛋时,顾景墨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子。他想跟她说对不起,又觉得简单的三个字太过苍白无力。
他拿过谷一冉的手狠狠打在他的脸上,黑眸含情,喉结微微滚动,“这一下不抵你当时痛苦的万分之一,心里不舒服,我站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打。”
“我打你做什么,还嫌手疼呢。”
谷一冉觉得自己现在心里有些扭曲,顾景墨越是这般对她,她就越想刺他,看他痛苦自责的模样,她的心才会舒服一些。
“心疼我?”
“没脸没皮。”谷一冉皱着鼻哼哼声,还能打趣,看来刺得还不够。
顾景墨为了坐实她给安的罪名,在她手背上亲了下才放开,谷一冉抽过至今嫌弃的擦了擦手。坐进驾驶座的顾景墨扫了眼后视镜,嘴角上调,发动车子待她去了素食店。
其实谷一冉不知,她刚才一番有意扎顾景墨心窝子的话歪打正着的解开了顾景墨盘在胸口六年的心结,她不是不要他们的孩子,为了他们的孩子感冒宁愿自己扛也不吃药,心中五味陈杂,更加坚定他要重新让她爱上她的决心。
之前打定让她爱上他再狠狠甩开她的想法淡去,现在他是捧着一颗赤诚之心,目的单纯,纯粹想再续前缘。
一顿饭顾景墨吃的少,整个过程几乎都在看谷一冉吃,时不时的盛汤递纸巾。谷一冉在他高压眼神下练就面不改色,一顿饭吃的不紧不慢,放下碗筷,扫了眼腕表,三点四十。
素食店靠近林德私立学校,步行也不过五分钟的距离,还有些时间,谷一冉准备跟顾景墨好好谈谈。
“有什么话说吧。”顾景墨叫了声买单,伸手自然的帮她整理下额前的刘海,谷一冉向后倾了下身子。顾景墨手绕下道来到她鬓角,把头发撩到她的耳后,“这样打扮挺好,以后就这么穿吧。”
“我昨天的衣服吐脏了,不能穿。这身是叶奕辰买的。”
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添堵,顾景墨觉得自己给自己掘了个坑,今一天在他眼中格外养眼的装束,越看越刺眼,恨不得当场给她剥掉。
“顾先生说的对,我现状是上有老下有小,我自己又是个无业游民,没有能力撑起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以后还得仰仗你。但有协议在,我住在你挺膈应得慌的,麻烦你能不能把协议作废了?”
“能。”
蹬鼻子上脸绝对是谷一冉现在的真实写照。这不,连顾先生都叫上了。顾景墨对她此时的样子又爱又恨,这分明就是回到从前爱使坏的少女时代。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她对他是满满的爱,就算是使坏也无伤大雅。惹恼他,他也有办法教训她一顿。
现如今他完全属于劣势,为了他的心中大计打算,谷一冉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得全部受着。这难道就是当年忙家里的事,没联系过她而遭到的报应吗?
“顾先生真爽快。”顾景墨回答的干脆程度大大出乎了谷一冉的意料,想了下又补充道:“你今天在公司说话得记住,回去之后我会搬进客房。还有小念喜欢你,你别对她冷言冷语。”
“我对她还不算好吗?”后面这句顾景墨不依了,端起杯子啜着杯中早已冷却的水,压着心中的火气。
“好不好你心里明白。现在欠你的你方便的话可以打借条,以后我赚到钱会一分不少还你。”
有些话还是说开的比较好,她不想欠别人东西,特别是顾景墨。
“你要出去上班?”
“我右手右脚不上班做什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接小念吧。”
协议作废,她又不用生孩子,总不能继续等着他养活的堕落日子。顾景墨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林德私立学校门前私家车塞的满满的,学校出动保安维持秩序,顾景墨提前打过招呼,一放学小念便被早早送到门前。
离开小念一天,谷一冉竟然特别想念她,没问她在学校跟小朋友相处怎样,现在她脸上吧唧两口。小家伙咯咯笑了两声,仰头看向顾景墨。
顾景墨掐着她的腋下抱起她,破天荒的在她的两颊上亲了亲。谷一冉愣怔的同时脸倏然一红。顾景墨刚刚亲的两个地方是她刚亲过的,他是在占她便宜。
只是这便宜占的手段高,谷一冉想指责他都觉得词穷无法表达。土匠估血。
得到四个吻的小念特别开心,谷一冉却不乐意了,小家伙真是见异思迁,明明她对她那么好,她最喜欢的还不是她,极度挫败,谷一冉低着头在地上胡乱踢着,寻思着,这是不是人们平常所说的血浓于水。
“阿姨,得抬头走路。”
小念察觉到逐渐落到后面的谷一冉情绪低落,甜甜开口,还对她招了招两只小爪子,可爱的模样让谷一冉一阵心软,小跑着跟了上去。
自从那天开始,顾景墨跟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友好相处,顾景墨除了偶尔对谷一冉有些暧昧的言语跟动作外,其他时候还算老实,不算真正的越距,对谷一冉跟小念好的连刚出院的吕绮丽都热泪盈眶,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从医院回来的母亲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大多时候会把自己闷在房间中大半天。谷一冉有些担心,母亲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心脏病刚好又成了抑郁症。只是不知道症结所在,谷一冉也找不到突破口去劝,只能干着急。
“有天中午我出去买东西,你父亲去了病房。”吕绮丽出院第三天正在打扫卫生的王妈突然想到,跟谷一冉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跟你母亲说了什么,我回来时刚好碰到他出来,你母亲当时正在房间中抹眼泪。”
是父亲说了些后悔的话,让母亲感动了?琢磨半天觉得魂都给谭好勾走的父亲应该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定是采取曲线救他早已被摧的只剩下个空壳子的事业。
她这想法还没落下几个小时的时间,应该是从吕绮丽那要到电话的谷齐给谷一冉打了个电话。
谷一冉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太聪明了,聪明到可悲,她现在深刻明白难得糊涂的意思了。
“冉冉,爸出院了,好多天没见到你挺想念的,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吧,带着你妈,一家人聚聚。”
“我弟还在看守所里,能算是一家人聚齐吗?”
谷一冉冷言冷语讽刺出声。
“冉冉我知道你还在怪我,爸现在知道错了,不想要这个家散了,你就原谅爸这一次。”
谷一冉没吭声,那头的谷齐等不了了,“冉冉你妈还不知道你弟在看守所吧。”